◎忤逆之罪天下无不爱其子之父,瞍之顽,亦缘后妻少子之惑。不然,父即不慈,必无忍死其子之理。忤逆之罪,何罪乎?而敢轻告之哉!世之断斯狱者,先究其宠妾后妻之有无,而真情自立见矣(时湖北钟祥县有高氏告逆事,故书此)。

  ◎拐子我不解天地生物,何以有毒虫猛兽?尤不解生人而更有甚于毒虫猛兽?如今之拐子者,取人脑,堕人胎,断人肢体,惨毒非常。前自嘉兴发觉,邻郡始严缉,寻亦怠弛。如我吴杀孩一案,承审官以首犯已毙,遂欲宽其余党,幸蒙大部神明,屡次严驳,台中亦章论其事,上即命御史覆审,终不能穷究根株,不知何时得刈尽此类也。闻浙中有大绅,利其合药之资,阴为护持,或未必然。果尔,则又与于拐子之甚者矣。

  ◎岁暮有感方移周正,又旅嘉平。青帝侵权,花先春发。元冥失御,水不冬凝。风自南来,辄掩在婺之曜;云行西去,并收离毕之光。雨滴愁肠,灯昏永夜。心怀万端而不寐,勉事丹铅;病渝一岁而未瘳,怕沾药石。当寒而暖,烟出喉吻;应佥而舒,酥其骨节。幸有真师之妙偈,教我安闲;(真歇禅师偈云:“老僧自有安闲法,百苦交煎总不妨。”)安得吕祖之神通,惺予大梦?

  ●卷五◎寿五福首寿,每因乎气之盛衰,故世际其盛,人多寿考。今之以百岁题旌者,岁不乏人,可谓盛矣。即以一家而论,亦莫不然。先曾祖有德有行,勤苦造家,正气滋之候,故身及子女,下而僮仆皆寿。曾祖七十八岁,祖父八十四岁,大祖姑八十岁,二祖姑今八十六岁,犹无恙也。家僮二人,皆逾八十。

  ◎吴俗奢靡日甚吴俗奢靡为天下最,日甚一日而不知反,安望家给人足乎?予少时,见士人仅仅穿裘,今则里巷妇孺皆裘矣;大红线顶十得一二,今则十八九矣;家无担石之储,耻穿布素矣;团龙立龙之饰,泥金剪金之衣,编户僭之矣。饮馔,则席费千钱而不为丰,长夜流湎而不知醉矣。物愈贵,力愈艰,增华者愈无厌心,其何以堪?我家故贫,一丝一粟皆先曾祖勤苦所贻,先君每念前劳,自奉极薄,释褐时,始有真青皮套,留以贻后人如新也。先夫人挫针治纟解,没后几无裳衣之设,思之有余痛焉。今薄产无几,不节若,则嗟若,何如《贲》之六五犹得终吉乎?

  ◎乐与愁耳与目里中延名优演剧,乡城毕赴,予时恶境横生,兴致都尽,兀坐小斋,风送欢声入座,亦冷冷楚绝。因思乐极之时,脱闻壮士悲歌,未有不酸鼻流涕。乐可生愁,愁亦可转为乐,兹独不然,何欤?始悟乐之入人浅,愁之入人深也。俄而大雨倾注,步至溪上一观,见鲜衣华冠者,多洗足踉跄,不觉颐为之解。又悟耳目所感,亦分同异。盖耳静目动,静则心不受役,动则忽然忘怀也。反而书之,如有所得,愁结亦解。时戊辰上巳前一日也。

  ◎王翱好行赎罪法王忠肃公翱治讼,好行赎罪法,曰:“偿命,无益死者之家,财或足以济其用。”愚以为大不然。杀人者死,其法至当。若钱可以贷,则富豪益横,且使其妻子忘大仇而利资用,灭绝天理之甚。先王明罚敕法,以通刑之变,金作赎刑,盖指罪之极轻者,杀人之罪何罪,而可概之哉?

  ◎穷贪者速其殃昔有一富者,家饶廪粟,时天旱米贵,其人左右望,惟恐天之下雨。未几,火焚其廪。又,有以米价问笤于邑神者,自二两以至三两,连得圣笤。又问三两以外,鸭神怒起,即怖死。凡穷贪丧心者,未有不速其殃。

  ◎杀人食报闽富人某,以奸黠起家。一日,有估客负重赀,避雨舍旁,某艳其赀,殷勤为一夕留;客以富室,亦不疑;醉而杀之,取其金,人不知也。居无何,雷击其禾,某怒发痴,诉神于县;县令亦恍惚若有所凭,竟饬差。差遑遽不知所出,闻空中语曰:“汝奉命拘审耶?我且至。”差即解某赴讯,某语侵神。差作鬼语曰:“劫财杀贾,尸埋汝家,有之乎?”某色变词塞。令大声曰:“天理昭彰,鬼神显异。”立往按验,果得尸如生。收某致法。王星元云。

  ◎乌衣垂盼郗选述其从弟用宾,尝谕予只有两地可以相处,遇则弭笔承明;否则碧山紫府点校青瑶矣。嗟乎,声名不出闾巷,焉望清华;神魄未离腥膻,终虞尘触。欲避众喙之尊沓,早自怜蜗伏无言,不谓世眼之眯瞑,忽竟有乌衣垂盼。

  ◎最忌游荡儒家子弟,最忌游荡。近见儿辈,颇锐意作文,甚喜。但当时存濂溪先生潜伏之说,庶无见猎之忧。

  ◎优人称相公相公二字,宰辅之称,以之称士人,岂以士人读书谈道,有可以为相之具,不妨过为期许,犹之大台柱,即端揆之意乎。近来郡中至以相公称优人,将毋以登场搬演,亦有为相之时欤?则三旦又可居焉。吴人取笑天下,往往有此。

  ◎牡丹亭非昙阳子事昙阳子仙去,凤洲先生传其事,而世或以《牡丹亭》诬之,误矣。夫神仙之说,欺愚易,而罔智难;饰远易,而诬近难。凤洲先生以绝人之才,负天下之望,生同里樱苟非信而有征,肯称弟子、冫免笔墨、啧啧传其事哉?且《牡丹亭》出自汤遂昌,遂昌品行卓卓,非夫世之轻薄浮浪者比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