怒发,取其几上木界尺拍几厉声曰:“不近人情,何动蛮也!”大喝而醒,觉一灯荧然,身在床上,四肢如冰,汗涔涔透重衾矣。喘息良久,始能起坐,呼夫人告之。夫人大哭。蒋曰:“且住,恐惊太夫人。”因凭几坐,夫人伺焉。

  漏下四鼓,沉沉睡去,不觉又到冥间。殿宇恰非前处,殿下设五座位,案积如山,四座有人,专空第五座。一吏指告曰:“此公座也。”蒋随行至第三座视之,本房老师冯静山先生也,急前拱揖。冯披羊皮袍,卸眼镜欣然曰:“足下来好好,好。此间簿书忙极,非足下助我不可。”蒋曰:“老师亦为此言乎?门生母老子幼,他人不知,老师深知,如何能来?”冯惨然曰:“听足下言,触起我生前心事矣。我虽无父母,而妻少子幼,亦非可来之人。现在阳间妻子,不知作何光景?”言且泣涕如雨下。少顷,取巾拭泪曰:“事已如此,不必多言。保奏汝者,常州老刘也,本属可笑,汝速归料理身后事。今日已十五,到二十日是汝上任日也。”拱手作别而醒,窗外鸡已鸣,太夫人亦已闻知,抱持哭矣。

  蒋素与藩司王公兴吾交好,乃往诀别,且托以身后。王一见惊曰:“汝满面涂锅煤,昨日大病耶?何鬼气之袭人也?”蒋告以梦。王曰:“勿怖,惟礼斗诵《大悲咒》可以禳之。汝归家如我言,或可免也。”蒋太夫人平时奉斗颇虔,乃重建坛,合家持斋祈祷,兼诵咒语。至期,是冬至节日,诸亲友来贺,环而守之。

  至三更,蒋见空中飞下轿一乘,旗数竿,舆夫数人,若来迎者,乃诵《大悲咒》逼之。渐近渐薄,若烟气之消释焉。逾三年,始中进士,入翰林。

  ○李敏达公扶乩李敏达公卫,未时,遇乩仙,自称零阳子,为判终身云:“气概文饶似,勋员国同。欣然还一笑,掷笔在秋红。”旁小注曰:“秋红,草名。”当其时,无人解者。后公为保定总督,颏总河朱藻而薨。后人方悟:朱者,红也;藻者,草也。

  ○吕道人驱龙河南归德府吕道人,年百余岁,鼻息雷鸣。或十余日不食,或一日食鸡子五百,吹气人身,如火炙痛。或戏以生饼覆其背,须臾焦熟可食矣。冬夏一布袄,日行三百里。

  雍正间,王朝恩为北总河,筑张家口石坝不成,糜帑数万,忧懑不食。适吕至曰:“此下有毒龙为祟。”王问:“汝能驱之否?”曰:“此龙修炼二千年,魄力甚大。梁武帝筑浮山堰崩,伤生灵数万,此龙孽也。公欲坝成,须贫道亲下河与斗,庶几逐龙去而坝可成。然贫道福命薄,虑为所伤,必须仗对圣天子威灵、大人福力护持之。”曰:“若何而可?”曰:“请王命牌,油纸裹缚贫道背上。

  用河道总督印钤封,大人手书姓名加封之,乃可。“如其言,道士遂仗剑入水。

  顷刻黑风起,雷电大作,波浪掀天。至明日夜半,道士来署,提血剑,腥涎满身,背伛偻,曰:“贫道胁骨为龙尾击断矣。然贫道亦斩龙一臂,臂坠水,仅留一爪献公。龙受伤奔东海去,明日坝可成也。”王大喜,呼酒劳之,欲延蒙古医为之接骨。曰:“不必。贫道运真气养之,半年后可平复也。”次日,王公上工下扫,石坝果成。所藏龙爪,大如水牛角,嗅作龙诞香,悬之,蚊蝇远避。

  吕自言与李自成交好,曾为系草鞋带。又与贾士芳同受业于王先生某。先生常言:“汝愿,故道可成;贾好利,又自作聪明,必不善终,然亦须名动天子。”

  嵇文敏公为总河入都陛见,家人不得家信,问吕,吕曰:“汝家大人,已被大木撑入眼矣。”举家惊,恐有目疾。已而授东阁大学士,方知“目”旁“木”乃“相”字耳。乾隆四年,吕入都,诸王公延之治疾,脱手愈。徐文穆公第六子虚阳不闭,吕一见曰:“公子面上血不华色,不过梦遗耳。”今闭目卧地袒胸,手一铁针,长尺余,直刺其心,拔之,血随针出,如一条红丝。取口唾拭其创处,旁人骇绝,而公子不知,是夕病痊。王太守孟亭患腰痛,求道人。道人曰:“俟天晴日来治。”至期,手撮日光揉之,热透五脏而愈。问导引之术,不肯言,乃引其僮私问之。曰:“无他异也,每早至旷野,红日始出,见道人向日作虎跳状,手招日光纳口中,且吸且咽,如是者再。”

  ○盘古以前天相传阴沉木为开辟以前之树,沉沙浪中,过天地翻覆劫数,重出世上,以故再入土中,万年不坏。其色深绿,纹如织锦。置一片于地,百步以外,蝇蚋不飞。

  康熙三十年,天台山崩,沙中涌出一棺,形制诡异:头尖而尾阔,高六尺馀。识者曰:“此阴沉木棺也,必有异。”启其前和,中有人,眉目口鼻与木同色,臂腿与木同纹理,恰不腐坏。忽开眼仰 视空中,问曰:“此青青者何物耶?”众曰:“天也。”惊曰:“我当初在世时,天不若是高也。”语毕,目仍瞑。人争扶起之,合邑男女群来看盘古以前人。忽然风起,变为石人。棺为邑宰某所得,转献制府。予疑此人是前古天地将混沌时人也。纬书云:“万年之后,天可倚杵。”

  此人言天不若今之高,信矣。

  ●卷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