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兄天表凤凰,而令侄又非池中物也。何幸如之!然莲有三善焉:出于泥而不浊,其君子之清修乎!擢云锦与云标,其君子之德容乎!香虽远而益清,其君子之徽誉乎!愿令侄则而像之,老身有余荣矣。睹蜡炬之生花,知百年之占凤;闻鹊媒之报吉,兆万叶之长春。
  生得书,喜甚。邻妇乘间戏生曰:“小姐见书,喜动颜色,官人稳睡,不怕潜窥矣。”
  生累日延客置酒,琼密经画,整整有条。老夫人稍宽其私,但付之不闻。奇姐虽自敛戢,与生情好益笃,阴自刺其双臂:左有“生为白郎妻”之句,右有“死为白家鬼”之句。生是夕见之,痛惜不已,双泪交流,苦无聊赖,自投于床。琼因劝奇与之共寝,生终夜倾泪如雨。自是,与奇为益密矣。
  暇间谈论,奇谓琼曰:“吾未知逮事白兄与否,然感此缱绻之情,虽糜骨何恨!”琼曰:“除是我死,姊妹便休。若得事白郎,必不致妹失所。”锦隔壁呼曰:“可令我失所乎?”琼笑曰:“三人同功一体,安有彼此之殊。”锦复笑曰:“吾妹念我否?”琼曰:“成我之恩,与生我者并,岂不念功!”三人复大笑。自此,生、奇加意绸缪,又将越月。锦、琼亦体生意,恣其殷勤。时诸婢无不闻知,但皆不敢启口,惟兰香自恃美貌,每在生前沽娇,生屡诃之,因此怀恚,欲泄其机。至是为奇姐所恶,亦不敢言。锦、琼善自敛藏,内外不甚觉露。
  自是南陆转西,九秋胜会,桂有华而擎宫月,级鹎紫鹿愫;槐奏黄而舞天风,英俊忙驰夹道。生整治行装,入秋闱应试,与姬相别,无限伤情。三姬共制秋衣一袭,履袜一双;绿玉之佩,黄金之簪,诸所应用,无不备具。琼姐制诗曰:オ
  良人将离别,泪洒眼中血;
  杜宇惨悲鸣,秋蝉凄哽咽。
  此情只自知,向汝浑难说;
  愿步入蟾宫,桂花手中掇。オ
  奇姐制诗曰:オ
  欲别犹未别,泪珠先流血;
  诉短及道长,既哽又复咽。
  不向夫君言,更对谁人说;
  唯愿折桂枝,高高双手掇。オ
  锦亦制诗曰:オ
  人别心未别,漫将苦流血;
  我因夫君凄,郎为妾身咽。
  行矣且勿行,说了又还说;
  折桂须早归,墙花莫去掇。オ
  老夫人、赵母、陈夫人各厚赠,诸亲友皆赠之。
  白往至省,温习经书,届期入试。然慕念三姬,未尝少置。而姬亦于晨夕之下,对景无不伤情,乃至多寐之思,亦多叙忧离之思。生以三试既毕,遣仆抵家问安,既奉诸母珍奇,亦馈三姬花胜,致书恳切,不能尽述也。锦、琼见喜慰,奇姐转加惨凄,报书曰:オァ℃陈奇姐敛衽复书于夫君白潢源解元文几:夏光已云迈矣,秋宇何凄凉也。每中夜凉风四起,孤雁悲鸣,则伏枕泪零,几至断绝。听砧杵之音,如焉如捣;聆檐铎之响,如有隐忧。此时此情,何可殚述。缅想洒乐之人,宁识忧愁之状否耶?自昔乌山邂逅,继以月下深盟。妾谓事无始终,将送微命;君谓此头可断,鄙志不渝。恳恳殷殷,将意君即妾也,妾即君也。水宿与俱,云飞与俱,偶隔一日,则想切三秋。今言别三十日矣,其殆九十秋欤!情胡不切,泪胡不零?天乎!吾何不为凉风,时时与君相傍;天乎!吾何不为飞鸟,日日向君悲鸣耶!妾与君誓矣,与君言矣,谅君亦见信矣,第恐时时乖违,机事傍午。将欲明之于母,又恐母不见怜;将欲诉之于人,又恐旁人嗤笑。讯天,天不闻也;问花,花无语也。其所以自图惟自树立者,惟有身死可以塞责。然死如有知,乘风委露与君相周旋,目乃瞑矣;死如无知,与草木同朽腐焉,则又不如久在人世,万一可以见君之为愈也。然此身实君之身,身不在君,则有死无二。如或惜死贪生,轻身丧节,则又不若朽草腐木之安然无累也。君其为我图之,存没之诚,此言尽矣。临书流泪,不能复陈。承惠玉粉胭脂、翠羽花胜,虽为睹物思人之助,实增谁适为容之悲。附以海物,愿君加餐,兼以凉鞋,愿利攸往。余惟棘闱魁选,海宇扬名,是妾等三人之至愿也。
  生仆至,授生书。生方与诸友燕集,展视未完,不能自禁,涕泪呜咽。友见其书,无不嗟叹,因曰:“有此恳切,无愧潢源之重伤情也。”力叩所由,生不以告。自是功名之心顿释,故人之念益殷矣。
  月终揭晓,生虽名落孙山之外,全不介怀。遂策马为抵家之行,与姬复会。然生之别时,祝奇姐曰:“吾若得意而归,明与尊堂关说,恳求姻眷,必遂所怀。”以此牵情,心恒悒怏。然三姬见生之归,如胶附漆。诸母因生之至,便喜动颜容。是夕,过重壁小门,仍为同床之会。
  生中夜长叹。锦抚之曰:“功名有分,何必介怀。”琼曰:“郎非为此萦怀,只为吾妹切念。”生曰:“子真知我心者,为之奈何?”琼曰:“吾与大姊有妙计矣。”生曰:“愿闻。”琼曰:“君将来必有荆州之行,且先具婚书一纸,表里一端,白金四锭,付与吾妹。俟君行后,陈姨必将议婚,吾二人决以实告,并以吾妹臂上刺文示之,然后上金币、婚书,则陈姨势不得已,事端可谐矣。”奇笑曰:“计则奇矣,但颜之厚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