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趋名嗜进,往往舍其官之所当守而忧其责之所不及,非小臣之事矣。此何以故?大臣以长厚为体,而不思义所当重,小臣以建白为名,而不思职有所专也。夫使大臣不忧国而小臣不守官,国家之事,必有难言者矣。
  
  士之气节盛衰亦有时哉!有唱而后和,有锐而复竭,以皆非义理之勇也。本朝如靖难之举,死者不下十百,至于土木之难,寂然不过一二,如嘉靖大礼,举朝争之,死且窜者,不下数十,至于易世之后,如庙祧之递迁,两宫之推崇,亦有许大事体,复寂然无一人言者。何也?士之举动犹风也,飘风大和,冷风小和,风之所过,万窍怒号,风之所止,一尘不动,且再鼓则衰,三鼓则竭,气亦有所尽也。若夫义理之勇,千万人倡之而不加,千万人阻之而不止,当寂则为处女,当锐则为脱兔,岂系风气哉?
  
  人臣之犯颜直谏,非以为名也。凡以冀上之从也,上从之而不受其名,则主臣俱荣;上不从而已受其辱,则过归于上,而名成于下,非纯臣之本心矣。且夫臣子之于君父,固欲得其欢心,非以蛞馕愿也。君父之喜,自必以为荣,君父之怒,自必以为辱,乃臣子之常耳。今也以为名之故,而成其为利之实,遂至以君父之喜为辱,而以君父之怒为荣,无乃非臣子之情乎?夫求其喜而不得以至于怒,是求其荣而不得以至于辱也,恐惧修省若将无所容,如曰「父母之不我爱,于我何哉」?如曰「臣罪当诛兮,天王明圣」,则庶乎不失臣子之义,而利名亦可永誉矣。倘以此骄人,以此轻世,恐有道者视之,不免发一笑尔。
  
  天下之事,平时患在操切,临难患在牵制。操切太过,则变以刻成,牵制太过,则机以懦失。此祸乱之所由兴也。
  
  处天下人,心不可不虚,虚则无难处之人;任天下事,心不可不实,实则无难任之事。
  
  当事之人如柁师然,风恬浪静,一泻千里,柁师可以享其逸;洪涛巨浸,?地连天,柁师可以见其能;惟至于万斛之舟胶于中流,寸尺不能进,左右无所倚,虽有天下之神巧,不能几矣。
  
  以事劳心者,事受之;以理劳心者,理受之。事受之者,物有其则,心无与也;理受之者,理有其趣,心无与也。惟以心劳心者,心受之,其伤必多,何谓以心?妄念是已,智故是已,阴谋是已。
  
  为大臣者,不惟不当有保位之心,即保名之心亦不可有。一有保位之心,则利害之说得以中之,一有保名之心,则毁誉之说得以中之。利害之说入,则有所趋避,其志不行,毁誉之说入,则有所顾忌,其志不行。然则,惟利国家社稷不尔。
  
  君子欲为天下用,则有不必用之心乃可用也。有不必用之心,则其身可去可留,而宠辱得失一无所动,然后惟我所行,而无所趋避,所谓以瓦注者巧也。古人所为重恬退澹泊之士,非止奖其品地,实以恬退之士无富贵利达之心,而天巧全使之效用,必能为人所不敢为,而大有益于国家。
  
  士人持身之节,有关于道义者,视一介如泰山;大将用兵之略,有系于安危者,视千金如粪土。夫以持身之节而律师行之法,天下所以少成功也。
  
  人之于虺蛇也,恶之而不怒也,其于虎狼也,畏之而不怒也,夫诚畏且怒也,避之已矣。安有见虎狼虺蛇而裂眦指发以必求一逞者乎?求治不可太速,疾恶不可太严,革弊不可太尽,用人不可太骤,听言不可太轻,处己不可太峻。
  
  人之年寿长短,元气所禀,本有厚薄,然人能善养,亦可延年。如烛有长短,使其刻画相同,则久暂了然,若使置长烛于风中,护短烛于笼内,则以彼易此,未可知也。故养生之说不可不知。
  
  论略
  
  柳下惠以和而圣,关寿亭以忠而神,其必为人所不能也,而世以秉烛、坐怀二事为二公之大节,见亦陋矣。何也?风雨如晦,投衣而燠,此何时也,即有淫僻之心,未必即炽,况且人之美恶老少又不可知,纵非下惠,遽及于乱乎?曹公ll寿亭,欲败其节而致诸死,~之一室,耳目密列,即非寿亭,其谁自白乎?故柳之不乱,不欲者能之,关之秉烛,不敢者能之,非其大也。柳之大节在一体万物而无憎别之心,关之大节在始终为主而无二三之志,此其与天地同量、日月争光者矣,而以二事当之,不亦细乎?柳之言曰:「尔为尔,我为我,尔焉能袒褐免我哉?」关之言曰:「日在天之上,心在人之内。」此其大本大原,可以同体天地、并明日月者矣。曰圣曰神,不其然乎!
  
  贾之吊屈,扬之反骚,其指一也。贾赋曰:「班纷纷其离此邮兮,亦夫子之故也,历九州岛而相其君兮,又何必怀此都也?」若望原不历他国,择主而事,以及于死者。此言非也。当六国之时,出仕他国,固士人之常,然原,楚之同姓,所谓贵戚之卿也,一旦以忠被斥,徘徊顾望,不忍他适,宁赴而葬江鱼腹中,如远游诸篇,词旨可想见,谊奈何以此责之?雄则不然,其词曰:「君子得时则大行,不得时则龙蛇,遇不遇,命也,何必湛身哉!故摭离骚文而反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