沼独伤神。
自后,鸿每再过红桥,辄为之吁悒累日。
翠翠传
翠翠,姓刘氏,淮安民家女也。生而颖悟,能通诗书。父母不夺其志,就令入学。同学有金氏子者,名定,与之同岁,亦聪明俊雅。诸生戏之曰:“同岁者当为夫妇。”二人亦私自许。金生赠翠翠诗曰:
十二栏杆七宝台,春风随处艳阳开。
东园桃树西园柳,何不移来一处栽。

翠翠和之曰:
平生每恨祝英台,怀抱何为不早开。
我愿东君勤用意,早移花树向阳栽。
已而,翠翠年长,不复至学,父母为其议亲,辄悲泣不食。以情问之,初不肯言,久乃曰:“西家金定,妾已许之矣。若不相从,有死而已,誓不登他门也。”父母不得已而听焉,遂卜日结婚。凡币帛之类,羔雁之属,皆女家自备。迎入门,二人相见,喜可知矣。是夕,翠翠于枕畔作《临江仙》一阕赠生曰:

曾向书窗同笔砚,故人今作新人。洞房花烛十分春,汗沾蝴蝶粉,身惹鹰香尘,雨尤云浑未惯,枕边眉黛羞颦,轻怜痛惜莫辞频。顾郎从此始,日近日相亲。

邀生继和,生遂次韵曰:
记得书斋同笔砚,新人不是他人。扁舟来访武陵春。仙居邻紫府,人世隔红尘。海誓山盟心已许,几番浅笑深颦。向人犹自语频频。意中无别意,亲外有谁亲?

二人相得之乐,虽翡翠之在赤霄,鸳鸯之游绿水,未足喻也。
未有一载,张士诚兄弟起兵高邮,尽陷淮东诸郡。翠为其部下将李将军者所掠。至正末,士诚纳款元朝,愿奉正朔,道途始通,行李无阻。生于是辞别内外父母,愿求其妻。星霜屡移,囊橐又竭,然而此心终不少阻。草行露宿,丐乞于人,仅而得达湖州。则李将军方贵重用事,威焰隆赫。生仁立门墙,踌躇窥伺,将进而未能,欲言而不敢。阍者怪而问焉,生曰:“仆,淮安人也。丧乱以来,闻有一妹在于贵府。今不远千里至此,欲求一见,非有他也。”阍者曰:“然则汝何名姓,妹年貌若干?吾得一闻,以审虚实。”生曰:“仆姓刘,名金定。妹名翠翠,识字能文。当失去时,年始十七,以岁月计之,今则二十有四矣。”阍者闻之曰:“府中果有刘氏者,淮安人也。年二十余,识字,善为诗,性又慧巧。本使宠之专房,汝言信不虚,吾将告之于内,汝且以此以待。”遂奔走入告。须臾,令生入见。将军坐于厅上,生再拜而起,具述其由。将军,武人也,信而不疑。即命内竖告于翠翠曰:“汝兄自乡中来此,当出见之。”翠翠承命而出,以兄妹之礼见于厅前。不能措一词,但悲伤硬咽而已。将军曰:“汝既远来,道途疲倦,且于吾门下休息。吾当徐为之所。”即出新衣一袭,令其服之。并以帏帐衾席之属,设于门西小馆,令生处焉,翌日,谓生曰:“汝妹既能识字,汝亦通书否?”生曰:“仆在乡中,以儒为业,以书为本。凡六经群史,诸子百家,涉猎尽矣,又何疑哉?”将军喜曰:“某自少失学,乘乱崛起。今方见用于时,趋附者众,宾客盈门,无人延款;书肩盈案,无人裁答。汝便处吾门下,足充一记室矣。”生,明敏者也。性既温和,才又秀发,处于其门,益自检束。应上接下,咸得其欢,代书回简,曲尽其意。将军大以为得人,待之甚厚。
然而,生之来此,本为求访其妻。自厅前一见之后,不可再得。闺阁深远,内外颇严。欲达一意,终无间可乘。荏苒数月,时及授衣,西风夕起,白露为霜。生独处空斋,终夜不寐,乃成一诗曰:
好花移入玉栏杆,春色无缘得再看。
乐处岂知愁处苦,别时虽易见时难。
何时塞上重归马,此夜庭中独舞鸾。
雾阁云烟深几许,可怜辜负月团圆。

诗成,题于片纸,拆布衣之领而缝之。以百钱纳于小竖,而告之曰:“天道已寒,吾衣甚薄,望持入付于吾妹,令其拆而缝纫之,将以御寒耳。”小竖如言,持入。翠翠解其意,拆衣而诗见。 大加伤感,吞声而位,别为一诗,亦缝于衣领之内,付出还生。诗曰:
一自乡关动战锋,旧愁新恨几重重。
肠虽已断情难断,生不相从死亦从。
长使德言藏破镜,终教子建赋游龙。
绿珠碧玉心中事,今日谁知也到侬。

生得诗,知其以死许之,无复致望。但愈加抑郁,遂感沉疾。翠翠闻之,请于将军,始得一至床前问候,而生病已亟矣。翠翠以臂扶生而起,生引首侧视,凝泪满眶,长吁一声,奄然死于其手。将军怜之,葬于道场山麓。
翠翠送殡而归,是夜得疾,不复饮药,展转衾席,将及一月。一旦,告将军曰:“妾弃家相从,已得八载。流离外郡,举眼无亲。只有一兄,今又死矣。病必不能起,乞埋骨兄侧,使黄泉之下,庶有依托,不至作他乡孤鬼也。”言尽而卒。将军不违其志,竟附葬于生坟左,宛然东西二丘焉。
洪武初,张氏既灭,翠翠家有一旧仆,以商贩为业,道由湖州过道场山下,见华屋数间,槐柳扶疏,翠翠与金生并肩而立于门。遽呼之入,问父母存亡及乡井旧事,因留之宿。明早以一启与之。父母得书,甚喜。其父即货舟访焉。至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