室犹如传舍,阅人多矣。其于往来见调者,皆殚财穷产,甘辞厚誓,未尝动心。顷岁有李十八郎,曾舍于我家。我初见之,不觉自失。后遂私侍枕席,实蒙欢爱。今与之别累年矣。思慕之心,或竟日不食,终夜无寝。我家人故不可托。复被彼夫东西,不时会遇。脱有至者,愿以物色名氏求之。如不参差,相托抵奉,并语深意。但有仆夫杨杲,即是,不二三年,子妇寝疾。临死,复见托曰:‘我本寒微,曾辱君子厚顾,心常感念。久以成疾,自料不治。曩所奉托,万一至此,愿申九泉衔恨,千古睽离之叹。仍乞留止此,冀神会于仿佛之中。’”章武乃求邻妇为开门,命从者治食物。方将具席,忽有一妇人,持帚,出房扫地。邻妇亦不之识。章武因访所从者,云是舍中人,又过而诘之,即徐曰:“王家亡妇感郎恩情,将见会。恐生怪怖,故使相闻。”章武许诺云:“章武所由来者,实为此也。虽显晦殊途,人皆忌惮,而思念情至,实所不疑。”言毕,执帚人欣然而去,逡巡映门,即不复见,乃具饮馔,呼自食。饮毕,安寝。
至二更许,篝灯在床之东南,忽尔稍暗,如此再三。章武心知有变,因命移烛背墙,置室东南隅。旋闻西北角,撄萦猩,如有人形,冉冉而至。五六步,即可辨其容色、衣服,乃主人子妇也。与昔见不异,但举止浮急,音调轻清耳,章武下床,迎拥携手,款若平生之欢。自云:“在冥录中,都忘亲戚。但思君子之心,如平昔耳。”章武倍与狎呢,间无他异。但数请令人视明星,若出,当须还,不可久住。每交欢之暇,即恳托谢邻妇杨氏,云:“非此人,谁达幽恨?”至五更,有人告可还。子妇泣下床,与章武连臂出门,仰望天汉,呜咽悲怨,却入室,自于裙带上解锦囊,囊中取一物似弹丸,其色绀碧,质又坚密,似玉而冷,状如小叶。章武不之识。子妇曰:“此所谓阐幢Γ出昆仑玄圃中。彼亦不可得。妾近与西岳玉京夫人戏,见此物在众宝焉希爱而访之。夫人遂解以相授,云:‘洞天群仙,每得此一宝,皆为光荣。’以郎奉玄道,有精识,故以投赠。常愿宝之,此非人间之有。”遂吟诗曰:
河汉已倾斜,神魂欲超越。
愿郎更回抱,终天从此别。

章武取白玉宝簪一以酬之,并答诗曰:
分从幽显隔,岂谓有佳期。
宁辞重重别,所叹去何之。

因相持泣,良久,子妇复为诗曰:
昔辞怀复会,今别便终天。
新悲与旧恨,千古闭穷泉。
章武答曰:
后期杳无约,前恨已相寻。
别路行无信,何因得寄心。

款曲叙别讫,遂却赴西北隅。行数步,犹回顾拭泪。云:“李郎无舍,念此泉下人。”复哽咽伫立,视天欲明,急趋至角,即不复见。但空室然,寒灯半灭而已。
章武乃促装,自下归长安,复归安定。后复之下,与张元宗及群官携酒宴饮,酒酣,章武怀感,因即事赋诗曰:
水不西归月暂圆,令人怅望古城边。
萧条明早分歧路,知更相逢何岁年。

吟毕,与群官别。独行数里,又自讽诵,忽闻空中有叹赏,音调凄恻。更问之,乃王氏子妇也,自云:“冥中各有地分。今于此闻郎高咏,知郎思眷,故冒阴司之责,远来奉送,千万自珍!”章武愈感之。及至长安,与道友陇西李助话,助亦感其诚而赋诗曰:
石沉辽海阔,剑别楚天长,
会合知无日,离心满夕阳。

章武既事东平丞相府,因闲,召玉工视所得阐幢Γ工亦不知,不敢雕刻。后奉使大梁,又召玉工,粗能辨,乃因其形,雕作槲叶象。奉使上京,每以此物贮怀中。至市东街,偶见一胡僧,忽近马叩头云:“君有宝玉在怀,乞一见尔。”乃引于静处开怀视,僧捧玩移时,云:“此天上至物,非人间有也。”章武复来华州,访遗杨六娘,至今不绝。

艳异编卷三十八鬼部三
窦玉传
进士王胜、盖夷,元和中,求荐于同州。时宾馆填溢,假郡功曹王翥第以俟试。既而他室皆有客,惟正堂以草绳系门。自牖而窥其室,独床上有褐衾,床北有破笼,此外更无有,问其邻,曰:“处士窦三郎玉居也。”二客以西厢为窄,思与同居,甚喜其无姬仆也。及暮,窦处士者,一驴一仆,乘醉而来。胜、夷前谒,且曰:“胜求解于郡,以宾馆喧,故寓于此,所得西廊亦甚窄。君子既无姬仆,又是方外之人,愿略同此堂,以俟郡试。”玉固辞,接对之色甚傲。夜深将寝,忽闻异香。惊起寻之,则见堂中垂帘帏,喧然笑语。于是夷、胜突入。其堂中屏帏四合,奇香扑人。雕盘珍膳,不可名状。有一女,年可十八九,娇丽无比,与窦对食。侍婢十余人,亦皆端妙。银炉煮茗方熟。坐者起入西厢帷中,侍婢悉入。曰:“是何儿郎,冲突人家。”窦面色如土,端坐不语。夷、胜无以致辞,啜茗而出。既下阶,闻闭户之声,曰:“风狂儿郎,因何共止?古人所以卜邻者,岂虚语哉!”窦辞以“非己所居,难拒异客。必虑轻侮,岂无他宅。”因复欢笑。
及明,往觇之,尽复其旧。窦独偃于褐衾中,拭目方起。夷、胜诘之,不对。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