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有省,五截而一巡狩,有大事,朝国人而问之,彼诚用其明也。岂惟人主,虽良吏亦然。其听讼也勤,其接士大夫也数,则吏胥左右之人不能售其奸矣。
  今之为县者,惮於听讼而疏於接士大夫。讼者或待至数月焉,或待至一岁焉;不然,则委之於宗族乡里之长焉。讼者不得尽其辞,故他人得以抑扬其说,上下其手,而无所忌。流言日入於耳,是以其听之也愈难。向使其讼之始而即坐而听之,讼者无遁情,听者无旁受,数言而立剖矣。有人焉誉之,则以为贤,一县之中皆以为不肖而彼不知也。有人焉毁之,则以为不肖,一县之中皆以为贤而彼不知也。事本曲也而或云直,则疑其果直也。事本直也而或云曲,则疑其果曲也。为所诬者虽有夷、由之行,具仪、秦之舌,抱陈平、第五伦不情之冤,可以一辨而即明,而无如其不见不问何也!呜乎,是自掩其耳目而已矣!
  如此者,其不明之咎耶?其不用其明之咎耶?夫苟不用其明矣,则虽圣人亦无如之何焉!
  ○喻伪
  磁粉,天下之名藕粉也。自秦、楚、梁、豫来京师者必道磁;道磁,必市磁粉以馈京师士大夫。京师士大夫莫不重磁粉者。然以其名也,故伪多而真少。州中粉肆数十,皆用绿豆若蜀黍粉为之,虽华门广厦皆然。惟南门杜氏及北门外张氏,粉皆以藕,不伪;然肆殊狭陋。又有某氏,居村中,粉尤美;近人或知之。四方来者仓卒不能辨,苟以磁之名焉而已,见华门广厦,争往市之,以故伪者反易售。人竞趋於伪,京师士大夫罕有能食真磁粉者;然磁粉尚名京师不少衰。呜乎,磁粉一口腹之事耳,其藕也必甘而旨,其非藕也必薄而劣,此宜尽人皆能辨之,然受其欺者比比如是,况物之难辨有百倍於磁粉者哉!物之美者往往不辞僻陋,然世之人未有不择通都大邑华门广厦而投足者,宜乎其不能得真者而市之也。
  有晋中客以识药知名,过内黄,止药肆,或以纸裹羊胎示之,绐曰:“鹿也。”客睨之而笔曰:“是乃羊耳,是区区者而能欺我耶!”其人归过其友,其友裹以帛,囊以锦,贮以箧,复持示之。客两手捧之,谛视良久,曰:“此真鹿也已!此岂曩羊胎之所能伪者!”故均一羊胎也,徒手而示之则掩口而笑,裹以帛,囊以锦,则见者改容而礼之矣。今天下之不改容於帛与锦者几人。而虽持真鹿以求知於世,安在其能遇哉!
  俗传有人嗜酒,醉即挞骂其妻。一日,妻置米汤釜上;以为酒而饮之,即往挞妻。妻曰:“曩釜上者米汤,非酒也。”其人豁然顿醒,遂止不挞。世之不辫真伪而强作解事者何以异此!
  孟子曰:“有不虞之誉;有求全之毁。”韩退之曰:“小惭,亦蒙谓之小好;大惭,亦蒙谓之大好。小称意,人必小怪之;大称意,人必大怪之。”余始读之以为有激而言,今始知为常事。呜乎,士君子读书学古,蕲自得乎心而已,勿望世人之必我知也!
  ○甘苦
  裨谌能谋,谋於野则获,谋於邑则否;而行人挥应对樽俎之间,沛然有馀。然挥不以所能先裨谌者,才各有短长也。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;而枚皋为文疾,受诏辄成,上有所感,辄使赋之。然皋乃自诋衿淦湮奈讲蝗缦嗳缯撸文固有高下也。嗟乎,美恶之故非智者不能知,而难易之形则众人所共见,无怪乎晋、宋以降遂至以“五官并用”,“击钵成诗”为美谈也!
  秦始皇将伐楚,问王翦用兵几何,翦曰:“须六十万人。”问李信,信曰:“二十万足矣。”於是使李信为将,将兵伐楚;大败而归。复使王翦,翦曰:“大王必用臣,非六十万人不可。”始皇曰:“诺。”翦遂灭楚,虏其王。故不考其事之成败而以兵之多寡较之,则李信贤於王翦远矣。
  隋麦铁杖在陈为伞户,常下直,行百馀里,夜至京口;比旦牙时复往执伞。沈光缘十馀丈幡竿,直至龙头;系绳毕,陵空而下,人号为肉飞仙。而王韶自并州驰驿入京,竟以劳卒。力之强弱相悬乃至於此。故既为韶则必不能复为铁杖、光者势也。
  苗之为物也,粪而耕之,种而苤,犹有不能生者;又从而耘耨之。至於草,则不种而生,不粪而茂,耘之而犹不能除也。然而农夫不弃苗而取草者,为其为苗也。故以待草之道待苗则无苗矣。
  孔子曰:“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。”王孙由于曰:“人各有能,有不能。”彼非其人,故无由而知其人之甘苦。世有裨谌、相如其人者,必不以不病病人之病矣。
  ○读韩子《讳辨》
  讳始於周,讳其名焉耳;文同而异其指,不讳也。周衰,鲁始以献、武废具、敖。魏、晋至唐,其讳尤严;官爵器用之属音少相似,咸莫敢近。而韩子独考经据律以正其失,可谓明於辨而卓於识矣。然当时反谓为纰缪。今之去韩子远矣、然读者无贤否未有非之者。岂今之人皆智而唐之人皆愚哉!甚矣风俗之移人也!非韩子,其孰能违俗而不顾者乎!呜乎,士之执一说,守一义者,惟其是而已,世俗之臧否岂足为定论哉!
  ○书陈履和《东山诗解》後
  细观所解,分肌擘理,思曲意深,深为嘉欢。但熟玩此篇,只是室家聚首相乐之词,非有他也。首章自叙途中情形而结之以“车下”、“独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