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礼勿视,非礼勿听,非礼勿言,非礼勿动。”仲弓问仁,孔子曰:“出门如见大宾,使民如承大祭;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。”子贡问博施济众可谓仁乎,孔子曰:“仁者,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。”所言皆日用寻常平易切实之事,凡学者皆可以致力,虽大贤由之而未能尽,从未有高远深微,难以名状,使人无从致其力者。颜渊曰:“夫子循循然善诱人!博我以文,约我以礼。”果有秘密之传,一言以悟道,孔子何不以告颜子,而使之劳劳於博文约礼之中乎?盖曾子、子贡其资皆不逮颜子,而用力之勤则诸弟子莫有及者;但勤而未得其要,故以一贯诏之。此乃因所不及而教之。非以一贯为传道,亦非人人皆当闻一贯之旨而後为闻道也。孔子言一,不言一为何物,既曾子以为忠恕,则是一即忠恕也。谓一非忠恕,则是曾子欺门人也。且一既非忠恕,果何物乎?名之而不能名也,则曰“万理浑然”而已。万理浑然又何物乎?既终莫能名之,则又曲为之解,谓“圣人之一,不待尽,不待推者也;学者则尽而为忠,推而为恕者也。”夫不待尽而自忠,谓之非忠,可乎?不待推而自恕,谓之非恕,可乎?由是言之,孔子之所谓一,即忠恕也,曾子不予欺也。大抵儒者之论皆患在於过高,欲求加於忠恕之上而不知其反陷入於空虚无用之地。吾宁遵曾子之言使学者皆有所持循,不敢从宋儒之说使圣道渐入於杳冥。且一之为何物,门人不知,一之非忠恕,曾子不言;门人不知,曾子不言,而朱子生二千馀年之後,独能默默与圣人之心相契而有以知之,吾恐朱子之贤或尚未至於此。嗟夫,自以孔子之一贯为传道,而世之学者莫不喜捷得而惮勤求矣;自以一贯为非忠恕,而世之学者莫不谈虚理而遗实事矣!象山开其源,阳明扬其波,举天下聪明豪杰之才咸以禅理为宗门,顿悟为心法,至於明季而遂不可收拾。乃世之混同朱、陆与轩陆轾朱者辄谓象山高明而朱子平实。彼象山者,吾不知其高明何在,第恐朱子平实之中尚未免有一二之过於高深者存也。
  【附论】“曾子曰:‘吾日三省吾身:为人谋而不忠乎?与朋友交而不信乎?传不习乎?’”(《论语学而篇》)
  △辨辞鲁致邑之说
  《说苑》云:“曾子衣敝衣以耕,鲁君使人往致邑焉。曾子不受,曰:‘臣闻之,受人者畏人,予人者骄人。纵子有赐,不我骄也,我能勿畏乎!’孔子闻之,曰:‘参之言足以全其节也!’”余按:君子之辞受准乎义而已,若以畏人骄人为词,浅矣。况国君所赐尤不可以苟辞苟受,而乃以俗情之施於平人者施之於君乎!且曾子於及门年最少,若能为君所重如此,必其中年後事,孔子安得复存。此乃战国以後杨氏之徒之所伪,故不录。
  △辨辞齐聘之说
  《说苑》称曾子从孔子於齐,齐景公以下卿礼聘曾子,曾子固辞。余按:《史记》称曾子少孔子四十六岁,虽未必悉实,要观《论语》之文则曾乎於门人中年最少也。齐景公以哀之初年卒,曾子甫十馀岁,孔子以昭之末年至齐,曾子时犹未生,而何得以下卿礼聘之乎!大抵《韩诗外传》、《说苑》等书多本於战国时人之⒀远不知考其年世者,故今多不采。
  “曾子养曾皙,必有酒肉。将彻,必请所与。问有馀,必曰有。”(《孟子》)
  【附论】“若曾子则可谓养志也!”(同上)
  △辨受父大杖之说
  《说苑》云:“曾子耘瓜,误斩其根。曾皙怒,援大杖击之;曾子仆地。有顷,苏;进曰:‘大人用力教参,得无疾乎?’退屏,鼓琴而歌。孔子闻之,告门人曰:‘参来勿内也’”云云。此说世多信之。余按:孟子曰:“中也养不中,才也养不才,故人乐有贤父兄也;如中也弃不中,才也弃不才,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。”《记》曰:“为人子,止於孝;为人父,止於慈。”传曰:“父慈,子孝。”然则其子即不中不才,为之父者且不忍遽弃以伤其天性之亲;况曾子中且才者也,耘瓜而断其根,其细已甚,而曾皙圣门高弟,其旷达之怀必不至以小物介意,宁有因区区之事逞一朝之怒,遂不复顾其子之生死乎!孟子曰:“曾子养曾皙,必有酒肉;将彻,必请所与;问有馀,必曰有。”其善体亲心如是,况於身,父母之遗体,乃毫不自贵重,甘奉此身以殉亲一时之怒,万一遂死;事过而亲怒平,而悔之无及,为子者何以能自安?《传》曰:“小人老而无子,知挤於沟壑矣。”曾子果死,异日酒肉之养谁奉之,况请所与而进所馀乎!然则即养口体者亦不敢轻於一死,况曾子之养志者哉!余谓曾皙之旷达,曾子之孝谨,其家庭之间必雍睦异常;但曾子既以孝名,後人言孝者因以事附曾之,故有“里名胜母,曾子不入”之语,而《孝经》一篇亦为孔子、曾子问答之言,犹之乎孔子称闵子之孝而後人遂以芦花之事附会之也,犹之乎今世言耿介者必附会以为包拯、海瑞,言推测者必附会以为诺葛孔明、刘伯温也。为此说者不过欲明“大杖则逃”之义,因借曾子以垂训於後世,而不知其诬古人也。故今但采《孟子》之文载之,而他附会之说概不列焉。
  △辨心动归省之说
  传记有云:“曾子薪於野,有客至,母以手扌益其臂;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