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止此数,非自孔子删之而後为三百也。《春秋传》云:“吴公子札来聘,请观於周乐。”所歌之风无在今十五国外者。是十五国之外本无风可采;不则有之而鲁逸之,非孔子删之也。且孔子所删者何诗也哉?郑、卫之风,淫靡之作,孔子未常删也。“丝麻菅蒯”之句不逊於“缟衣茹芦”之章,即华室远”之言亦何异於“东门不即”之意;此何为而存之,彼何为而删之哉?况以《论》、《孟》、《左传》、《戴记》诸书考之,所引之诗逸者不及十一,则是颖达之言左券甚明;而宋儒顾非之,甚可怪也,由此论之,孔子原无删《诗》之事。古者风尚简质,作者本不多,而又以竹写之,其传不广,是以存者少而逸者多。《国语》云:“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於周大师,以《那》为首。”郑司农云:“自考父至孔子又亡其七篇。”是正考父以前颂之逸者已多,至孔子又二百馀年而又逸其七。古义世愈近则诗愈多;世愈远则诗愈少。孔子所得止有此数,或此外虽有而缺略不全,则遂取是而鹫次第之以教门人,非删之也。《尚书》百篇,伏生仅传二十八篇,逸者七十余篇;孔安国得多十馀篇,逸者尚数十篇。礼之逸者尤多。自汉以来易竹以纸,传布最易,其势可以不逸,然其所为书亦代有逸者。逸者事势之常,不必孔子删之而後逸也。故今於删《诗》之说悉不敢载。
  △辨删《书》之说
  《伪孔传书序》云:“伏羲、神农、黄帝之书,谓之《三坟》,言大道也。少昊、颛顼、高辛、唐、虞之书,谓之《五典》,常常道也。孔子睹史籍之烦文,惧览者之不一,讨论《坟》、《典》,断自唐、虞而下。”《书纬》云:“孔子得黄帝玄孙帝魁之书迄於秦穆公,凡三千二百四十篇,为《尚书》。断远取近,定其可为世法者百二十篇,为《简书》。”後世多以其说为然。余按:《传》云:“郯子来朝,昭子问焉,曰:‘少┦夏衩官,何故也?’郯子曰,‘吾祖也,我知之。’仲尼闻之,见於郯子而学之。”圣人之好古也如是,果有羲、农、黄帝之书传於後世,孔子得之当如何而爱护之,当如何而表章之,其肯无故而删之乎!《论语》屡称尧、舜,孟子言必称尧、舜,其道唐、虞之事尤详,而皆无一言及於黄、炎者,则高辛氏以前之无书也明矣。唯《春秋传》颇言上古时事,然其文多平而弱,其事多奇而诡,与《尧典》、《禹贡》大不类,盖皆出於传闻,必非当时之书之所载也。《三坟》、《五典》之名虽见於《传》,然不言为何人所作,故杜氏《注》但云“皆古书名。”若《书序》果出於安国,杜氏岂容不见而不注耶!《虞书》曰:“慎徽五典。”又曰:“天叙有典。”“自我五典。”是知尧、舜之世已有五典,盖即五伦之义书之策以教民者。安知《传》之所云非此五典欤?古者以竹木为书,其作之也难,其传之也亦不易;孔子所得者止於是,则遂取是而考订整齐之以传於门人耳,非删之也。《世家》但云“序《书》”,亦无删《书》之文。《汉志》虽有《周书》七十馀篇;然皆後人之所伪撰。刘向但云“孔子所论百篇之馀”,亦未尝言孔子之所删也。故今於删《书》之说悉不敢载。
  【附录】“子曰:‘加(古本作“假”)我数年,五十(二字古本作“卒”)以学《易》,可以无大过矣。!’”(《论语述而篇》)
  △学《易》之年
  此语无年可考。观其词意,盖在归鲁以後。故附次於“正乐”之後。
  △辨作易《传》之说
  《世家》云:“孔子晚而喜《易》,序《彖》、《系》、《象》、《说卦》、《文言》。”由是班固以来诸儒之说《易》者皆谓《传》为孔子所作。至於唐、宋,咸承其说。余按:《春秋》,孔子之所自作,其文谨严简质,与《尧典》、《禹贡》相上下;《论语》,後人所记,则其文稍降矣;若《易传》果孔子所作,则当在《春秋》、《论语》之间,而今反繁而文,大类《左传》、《戴记》,出《论语》下远甚,何耶?《系词》、《文言》之文,或冠以“子曰”,或不冠以“子曰”;若《易传》果皆孔子所作,不应自冠以“子曰”字;即云後人所加,亦不应或加或不加也。孟子之於《春秋》也,尝屡言之,而无一言及於孔子传《易》之事;孔、孟相去甚近,孟子之表章孔子也不遗馀力,不应不知,亦不应知之而不言也。由此观之,《易传》必非孔子所作,而亦未必一人所为;盖皆孔子之後通於《易》者为之,故其言繁而文;其冠以“子曰”字者,盖相传以为孔子之说而不必皆当日之言;其不冠以“子曰”字者,则其所自为说也。杜氏《春秋传後序》云:“汲县冢中,《周易》《上下篇》与今正同;别有《阴阳说》,而无《彖》、《象》、《文言》、《系辞》。疑於时仲尼造之於鲁尚未播之於远国也。”余按:汲冢《纪年篇》乃魏国之史;冢中书,魏人所藏也。魏文侯师子夏,子夏教授於魏久矣,孔子弟子能传其书者莫如子夏;子夏不传,魏人不知,则《易传》不出於孔子而出於七十子以後之儒者无疑也。又按《春秋》襄九年《传》,穆姜答史之言与今《文言》篇首略同而词小异。以文势论,则於彼处为宜。以文义论则“元”即“首”也,故谓为“体之长”;不得遂以为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