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附论】“吴公子札来聘,见舞《韶》者,曰:‘圣人之弘也,而犹有惭德,圣人之难也!’”(《左传》襄公二十九年)
  △季札言“惭德”不关伐夏
  “惭德”,杜氏《注》云:“惭於始伐”。撰《伪尚书》者因之,遂云:“成汤放桀於南巢,惟有惭德,曰:‘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!’”余按:《象Ω南龠》,文王乐也,而季札云:“美哉,犹有憾!”《大武》,武王乐也,而季札云:“美哉,周之盛也其若此乎!”文王不伐商而反憾之,武王伐商而反不憾,然则惭德未必以伐夏故矣。所惭所憾,盖皆自乐论之,後世古乐亡而不可考耳,不得以揣度之词断之也。圣人举事,皆奉天而行者也,故必审度再四,无毫渲疑,然後敢为之。伐夏果有未安,圣人必不轻举;果无未安,何容既伐之後复有惭德!故《论语》记汤之言曰:“有罪不敢赦。”赦之既不敢矣,伐之又何惭焉!若赦之不可,伐之又不可,是无一途可兔於罪戾也,天下有是理乎!盖凡为是说者,皆为杨氏邪说所误,以为汤尝立桀之朝故尔;而不知其未尝有是事也。然自异端言之,人有多疑之者;注经者采之,而人遂往往信之。至采其文以入《尚书》,而人遂无复敢议之。而乌知夫《伪经》之反本於《注》,《注》反本於异端之说哉!且即使季札果有此意,汤亦必不容有此言也。说已详前《伐夏条》下。
  【存参】“宋公享晋侯於楚丘,请以《桑林》。荀拼恰\髻取⑼隶庠唬骸诸侯:宋、鲁於是观礼。鲁有乩郑宾祭用之。宋以《桑林》享君,不亦可乎!舞师题以旌夏,晋侯惧而退入於房。去旌,卒享而还。”(《左传》襄公十年)
  △汤乐名之异
  按:《杜注》云:“《桑林》,殷天子之乐名。”则是汤之乐也。汤乐名《韶》,又名《大》,此何以称《桑林》?岂一乐而两其名与?抑有两乐与?姑存之以参考。
  【附论】“孟子曰:‘由汤至於文王,五百有馀岁,若伊尹、莱朱则见而知之,若文王则闻而知之。’”(《孟子》)
  【补】“汤崩,太丁未立,外丙二年,仲壬四年。(《孟子》)
  “汤崩,太子太丁未立而卒,於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。外丙即位三(当作二)年,崩;立外丙之弟仲壬。仲壬即位四年,崩: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。太甲,成汤贸に镆病!保ā妒芳且蟊炯汀罚
  △辨太甲继汤之说
  外丙、仲壬二王,自《孟子》、《史记》逮《帝王世纪》皆同,无异词者。至《伪孔传》及唐孔氏《正义》因《书序》有“成汤既没,太甲元年,伊尹作《伊训》”之文,遂谓汤没之岁即太甲之元年,并无外丙、仲壬两代。由是唐、宋诸儒皆叛孟子而信其说。《蔡传》驳之云:“儒者以序为孔子所作,不敢非之,反疑孟子所言与《本纪》所载,是可叹也。”其论是矣。然《伪孔传》所言亦初非《书序》意。何者?《序》言“成汤既没”,但为太甲失教,伊尹作书张本,非谓必没於作书之年也。《传》云:“神农氏没,黄帝、尧、舜氏作。”《孟子》云:“尧、舜既没,圣人之道衰,暴君代作。”神农没之年,黄帝固犹未作,何况尧、舜!尧、舜之尚有禹、启,何得遂云“暴君代作”也!古人於文,不过大概言之,乌得以词害其志乎!遂以此为太甲继汤之据,误矣。乃元、明以来编古史者因程、邵皆从《伪传》之故,遂以《蔡传》为谬,而削外丙、仲壬两代,因复论之如左。
  程子云:“古人谓岁为年。汤崩时,外丙方二岁,仲壬方四岁;惟太甲稍长,故立之也。”东斋陈氏深以此说为然。余按:人君在位称几年,常事也;若其生之年,则必言“生”以别之。《春秋传》云:“逆周子於京师而立之,生十四年矣。”又云:“盈生五年而武子卒。”而楚共王亦云:“不谷不德,生十年而丧先君。”未有徒言“年”而不言“生”者。且外丙生二年,仲壬生四年,则仲壬长於外丙矣,於文当先言仲壬,何以先弟而後兄乎?
  邵尧夫《皇极经世书》谱帝王世次,汤起乙未,太甲起戊申,无外丙、仲壬。於是东斋陈氏,双湖(当考)胡氏并据此以立说,以为尧夫精於数学,必能推知帝王世数,无可疑者。余按:天下之事有可以思而得者,有必待学而後知者──理,可以思而得者也;事物名数,必待学而後知者也,──尧夫安能以数而知三千年以前帝王之名与世哉!孔子曰:“夏礼,吾能言之,杞不足征也;殷礼,吾能言之,宋不足征也:文献不足故也。”故其作《春秋》也,有不知则缺之。孔子不能以数知之,而尧夫能以数知之,将尧夫更圣於孔子乎!孟子生於战国之初,典籍犹存,其言必本之於古史。尧夫之书不过据前人传记以为说,既相传以为然,因亦以为然而未暇考耳,岂果以数知之;而乃据宋人之书疑孟子之言乎!且凡术数之学,可以得其仿佛而已,从未有能真知确见者也。汉眭孟知当有匹夫为天子者矣,而不知其应乃在宣帝。宋孔熙先知文帝以骨肉相残,非道晏驾,又知江州当出天子矣,而以为义康当之,不知其应乃在元凶劭与孝武。此其术皆不可谓不工,然卒不能得其实而反以杀身。是以术数之学,儒者之所不道;奈何欲以此折衷经传之是非乎!嗟夫,不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