泊宅编 宋 方勺
  
  方氏泊宅编序
  
  泊宅翁学博而志刚,少时谓功名可力取,不肯与世俯仰。晚得一官,益龃龉不合,慨然叹曰:“大丈夫不为人则为己。先圣有言: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”乃取浮图、老子性命之说,参合其要,以治心养气,反约而致柔,年老而志不衰。酒后耳热,抵掌剧谈,道古今理乱、人物成败,使人听之竦然忘倦。时出句律,意匠至到。扁舟苕、之上,侣婵娟,弄明月;兴之所至,辄悠然忘归。使翁少而遇合,未必如岁晚所得之多也。一日,过予于桐I,出所著《泊宅编》示予。予曰:“此翁笔端游戏三昧耳,胸中不传之妙,盍为我道其崖略?”翁默然无言。予因书以序之。丹阳洪兴祖庆善。
  
  泊宅编卷一
  
  阳孝本字行先,居虔州城西,学博行高。东坡谪惠州,过而爱之,号曰“玉岩居士”,仍为作真赞。居士不娶,坡每来,直造其室,尝戏以元德秀呼之。居士曰:“某乃阳城之裔。”故坡诗曰:“众谓元德秀,自称阳道州。”皆谓无妻也。居士后以遗逸得官。
  
  吴师仁字坦求,钱塘人。笃学励志,不事科举。守臣陈襄、邓温伯、蒲宗孟皆以遗逸荐于朝。元佑初,被召命以学官。初,坦求丧亲,庐其墓,日托栖真寺随僧造饭一钵以充饥,不复置庖爨、蓄奴僮,闭户然读书,倦则默坐而已。尝一夕,已灭烛,室中忽自明,有僧长揖而入,与坐谈玄久之,谓坦求曰:“教授行且仕宦,寿不过六十。”僧去而复暗如初。坦求为太学博士,十年无他除改,其后以选除颖川、吴王宫教授,卒年五十七。
  
  王升字君仪,居严州乌龙山。布衣蔬食,无书不读,道、释二典,亦皆遍阅。为湖、婺二州学官,罢归山中,杜门二年不赴调。一日,自以箕子《易》筮之,始治装西去,时年将六十矣。旅京师数月,良倦,将谋还乡,左丞薛昂以其所撰《冕服书》献之,稍历要官。君仪之学,尤深于《礼》、《易》,久为明堂司常。宣和乙巳,以待制领宫祠,复居乌龙故庐。每正旦,筮卦以卜一岁事,豫言灾祥,其验甚多。金人据临安,诸郡惊扰,严人皆引避山谷间,公独燕处如平时,且增葺舍宇,以示无虞。壬子正月,微感疾,谓贰车黄策曰:“陆农师待我为属官,不久当往,但《太元书》未毕,且不及见上元甲子太平之会,此为恨尔。”数日卒,年七十九。
  
  东坡既就逮下御史狱,一日,曹太皇诏上曰:“官家何事数日不怿?”对曰:“更张数事未就绪,有苏轼者,辄加谤讪,至形于文字。”太皇曰:“得非轼、辙乎?”上惊曰:“娘娘何自闻之?”曰:“吾尝记仁宗皇帝策试制举人罢归,喜而言曰:‘今日得二文士,然吾老矣,度不能用,将留以遗后人。'二文士盖轼、辙也。”上因是感动,有贷轼意。
  
  朱行中自右史带假龙出典数郡,年才逾壮。守东阳日,尝作春词云:“小雨廉纤风细细,万家杨柳青烟里。恋树湿花飞不起。愁无比,和春付与西流水。  九十光阴能有几,金龟解尽留无计。寄语东城沽酒市,拼一醉,而今乐事他年泪。”自以为得意。后历中书舍人,帅番禺,得罪,安置兴国军以死。流落之兆,已见于此词。
  
  王钦臣自西京一县令召入,议法与介甫不合,令学士院试赋一篇,但赐出身,却归本任。以二诗献公,其一云:“蜀国相如最有词,武皇深恨不同时。凌云赋罢还无用,寂寞文园意可知。”其二云:“古木阴森白玉堂,老年来此试文章。宫檐日永挥毫罢,闲拂尘埃看画墙。”
  
  东坡帅杭,一日,与徐q坐双桧堂,吟曰“二疏辞汉去”,q应声曰:“大老入周来。”q字全夫,少年登科,疏纵不事事,晚益流落,终于武义县主簿。尝寓婺州清涟寺,醉中题壁云:“惊雷殷殷南山曲。一夜山前春雨足。美人睡起怯轻寒,衣褪香绡红减玉。朝云霭霭弄晴态,野柳狂花无管束。东风也自足春情,吹皱两溪烟水绿。”
  
  元佑中,东坡帅杭。予自江西来应举,引试有日矣,忽同保进士讼予户贯不明,赖公照怜,得就试;因预荐送,遂获游公门。公尝云:“王介甫初行新法,异论者DD不已。尝有诗云:‘山鸟不应知地禁,亦逢春暖即啾啾。'又更古诗‘鸟鸣山更幽'作‘一鸟不鸣山更幽'。”
  
  欧公作《醉翁亭记》后四十九年,东坡大书重刻于滁州,改“泉洌而酒香”作“泉香而酒洌”,“水落而石出”作“水清而石出”。
  
  冯当世未第时,客余杭县,为官逋拘窘,计无所出,题小诗于所寓寺壁。一胥魁范生见之,为白令,丐宽假。令疑胥受赇游说,胥云:“冯秀才甚贫,某但见其所留诗,知他日必显。”出其诗,令笑释之:“韩信栖迟项羽穷,手提长剑喝秋风。吁嗟天下苍生眼,不识男儿未济中。”
  
  介甫尝戏作《走卒集句》云:“年去年来来去忙,倚他门户傍他墙。一封朝奏缘何事,断尽苏州刺史肠。”
  
  先子晚官邓州,一日,秋风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