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只唤作吃饭,寻常敲鱼击鼓,亦自告报矣,又何须更自将饭桶来,作许多伎俩。莫是他颠么,莫是提唱建立么?若是提唱此事,何不去宝华王座上,敲床竖拂,须要如此作什么?
  今人殊不知,古人意在言外。何不且看祖师当时初来的题目道什么?分明说道教外别传,单传心印。古人方道:“也只教尔直截承当去。”后来人妄自卜度,便道那里有许多事,寒则向火,热则乘凉,饥则吃饭,困则打眠。若恁么以常情义解诠注,达摩一宗,扫土而尽。不知古人,向二六时中,念念不舍,要明此事。
  雪窦云:“虽然如此,金牛不是好心。”只这一句,多少人错会。所谓醍醐上味,为世所珍,遇斯等人,翻成毒药。金牛既是落草为人,雪窦为什么道不是好心,因什么却恁么道?衲僧家须是有生机始得。今人不到古人田地,只管道见什么心,有什么佛,若作这见解,坏却金牛老作家了也。须是仔细看始得。若只今日明日,口快些子,无有了期。
  后来长庆上堂,僧问:“古人道,菩萨子吃饭来,意旨如何?”庆云:“大似因斋庆赞。”尊宿家忒杀慈悲,漏逗不少,是则是,因斋庆赞,尔且道庆赞个什么?看他雪窦颂云:
  白云影里笑呵呵,两手持来付与他。若是金毛狮子子,三千里外见淆讹。
  “白云影里笑呵呵”,长庆道“因斋庆赞”,雪窦道:“两手持来付与他。”且道只是与他吃饭,为当别有奇特?若向个里知得端的,便是个金毛狮子子。若是金毛狮子子,更不必金牛将饭桶来作舞大笑,直向三千里外,便知他败缺处。古人道:“鉴在机先,不消一捏。”所以衲僧家,寻常须是向格外用始得称本分宗师,若只据语言,未免漏逗。
  
  ◎碧岩录第七十五则
  垂示云:灵锋宝剑,常露现前,亦能杀人亦能活人,在彼在此,同得同失。若要提持,一任提持;若要平展,一任平展。且道不落宾主,不拘回互时如何?试举看。
  举,僧从定州和尚会里,来到乌臼,乌臼问:“定州法道何似这里?”僧云:“不别。”臼云:“若不别,更转彼中去。”便打。僧云:“棒头有眼,不得草草打人。”臼云:“今日打著一个也。”又打三下。僧便出去。臼云:“屈棒元来有人吃在。”僧转身云:“争奈杓柄在和尚手里。”臼云:“汝若要,山僧回与汝。”僧近前夺臼手中棒,打臼三下。臼云:“屈棒屈棒。”僧云:“有人吃在。”臼云:“草草打著个汉。”僧便礼拜。臼云:“和尚却恁么去也?”僧大笑而出。臼云:“消得恁么,消得恁么。”
  僧从定州和尚会里来到乌臼,臼亦是作家,诸人若向这里,识得此二人一出一入,千个万个只是一个,作主也恁么,作宾也恁么,二人毕竟合成一家,一期勘辨,宾主问答,始终作家。看乌臼问这僧云:“定州法道何似这里?”僧便云:“不别。”当时若不是乌臼,难奈这僧何,臼云:“若不别,更转彼中去。”便打。争奈这僧是作家汉,便云:“棒头有眼不得草草打人。”臼一向行令云:“今日打著一个也。”又打三下,其僧便出去。
  看他两个转辘辘地,俱是作家。了这一事,须要分缁素别休咎。这僧虽出去,这公案,却未了在。乌臼始终要验他实处,看他如何,这僧却似撑门拄户,所以未见得他,乌臼却云:“屈棒元来有人吃在。”这僧要转身吐气,却不与他争。轻轻转云:“争奈杓柄在和尚手里。”乌臼是顶门具眼底宗师,敢向猛虎口里横身,云:“汝若要,山僧回与汝。”这汉是个肘下有符底汉,所谓见义不为无勇也,更不拟议,近前夺乌臼手中棒,打臼三下。臼云:“屈棒屈棒。”尔且道意作么生?头上道:“屈棒元来有人吃在。”及乎到这僧打他,却道“屈棒屈棒。”僧云:“有人吃在。”臼云:“草草打著个汉。”头上道“草草打着一个也。”到末后自吃棒,为什么亦道“草草打著个汉”?
  当时若不是这僧卓朔地,也不奈他何。这僧便礼拜,这个礼拜最毒,也不是好心。若不是乌臼,也识他不破。乌臼云:“却恁么去也。”其僧大笑而出。乌臼云:“消得恁么消得恁么。”看他作家相见,始终宾主分明,断而能续,其实也只是互换之机。他到这里,亦不道有个互换处。自是他古人,绝情尘意想,彼此作家,亦不道有得有失,虽是一期间语言,两个活泼泼地,都有血脉针线,若能于此见得,亦乃向十二时中,历历分明。其僧便出是双放,已下是双收,谓之互换也。雪窦正恁么也,颂云:
  
  呼即易,遣即难,互换机锋子细看。
  劫石固来犹可坏,沧溟深处立须干。
  乌臼老乌臼老,几何般,与他杓柄太无端。
  “呼即易,遣即难”,一等是落草,雪窦忒杀慈悲。寻常道呼蛇易遣蛇难,如今将个瓢子吹来,唤蛇即易,要遣时即难。一似将棒与他却易,复夺他棒,遣去却难。须是有本分手脚,方能遣得他去。乌臼是作家,有呼蛇底手脚,亦有遣蛇的手段。这僧也不是瞌睡底,乌臼问:“定州法道何似这里?”便是呼他。乌臼便打,是遣他。僧云“棒头有眼,不得草草打人”,却转在这僧处,便是呼来。乌臼云:“汝若要,山僧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