叔静往晤之,且以生平管见就。谬蒙许可,每日夕,即造与谈。袁子曰:“大丈夫居世—番,须有是大学问”。惜某目下琐琐,不及尽请益奈何。余因反复请证。袁子益喜曰:“俟某归,得稍宁息,即事此言。”十余日来,余以午节返山中,而袁子亦以羁旅事不暇,遂致睽隔。方切怀思,忽袁子告别,于次日返里。余低徊久之,愧以无以赠,且恨心期未尽表露,而性命之计,未尽发明,恐辜千里同心之义也。敢略举平日所见,草述之,以就正有道云。时康熙戊午五月六峰弟陆世忱拜书。
就正录
古棠约庵陆世忱着
  学问之道无它,求其放心而已矣。此二句,是盂氏指出千圣学诀。吾人用功,不在远求,只在此处寻头脑便得。若不能向心上做功夫,徒在事物上寻讨,气魄上支撑,才识上用事,到底不成真种子,故孟子只归到心内,曰存心,曰求放心,存即所以不放也。
  归到心内,非是要人遗却世务。存心功夫,正在世务内做出,遗却世务,便是异学,不惟无可信,人且当群起而攻之。吾人为学,焉肯类是?所谓归到心上者,乃是以心为主。事事物物,行行止止,无不长存此心。譬之串子穿钱一条索,俱在手中,故曰一以贯之也。自圣学不讲,大道不明,人都即事作心,其下焉者无论,即上焉者,亦拘于格套,往往做一二好事善行,便以为尽境。不知好事善行,固是圣功,然其所以好,所以善处,须归自心,反复揣度,看他从何处起,从何处出,便知本心所在。昔象山先生与杨慈湖论本心,慈湖不识。一日,因慈湖断扇讼,因谓之曰:“适见断扇讼,是者知其为是,非者知其为非,即敬仲本心。”慈湖言下大悟。可见为学不识本心,终非善学。所谓行不着,习不察,其弊若此。
  故吾人今日为学。先要体认此心,认得明白,然后可以下手。今人无不自言有心,其实不知心在何处,他只将憧憧往来当做心。殊不知此皆一切纷扰,一切缘感,一切意念。若教他除去此等,别认出一个真心来,他便莫知所措。夫天下有一名必有一实,今既名为心,自有所以为心者在。何得以纷扰缘感意念竟当做心。会须体验寻讨识出心来,方许有进步。天下万物皆有形有迹,唯心不可以形迹求。无声无臭,空空荡荡,向何处寻觅下手?会须悟出原故,养出端倪,方见人世间有如此大事。
  凡平日发谋出虑,无不是心,然皆是心之运用,不是真体。直是—点灵明,乃为真心。这点灵明,寂而长照,照而长寂,不落色相,不落声尘。何处认他?此处言语文字用不着,拟议思维亦用不着,惟宜默自会悟,自有见时。
  其法,初于无事时,正襟危坐,不偏不倚,将两目向里视定,一意不走。自觉心中灵灵醒醒,上头全无一物,却又似长有一物,不能忘记一般,此处正是真心,不用更觅心在何处。先儒谓求放心三字,谓求的即是心,才求即是放心已收,可谓透切了当,亦可作千古入要诀,勿得误过。
  静坐时,将神内敛,将目内视,中间必是纷纭起伏,意念不停,此却何以扫除?然亦不必管他。盖这些意念都是平时伪妄,如何便能一时扫净,才去一念,又生一念,东灭西生,何时能已。只要见个真心,真心见时,群妄自息。譬如真主人在堂,豪奴悍婢,岂敢妄肆奸欺。果若有志求心,岂真无可见心哉。
  静坐时,觑定此处,须要看前一念过去,后一念未来,这个过去未来之间,是名无念,却向此一眼认定,再莫放他,便是真心所在。求即求此,养即养此,学问即学问此。
  前念已过,后念未生,此处不睹不闻,无声无臭,便是心,便是性便是命,便是天所谓孔颜乐处,千古不传之邈绪也。但不可错认。盖静坐中,不以空然荡然者为是,而以灵灵醒醒知此空然荡然者为是。故昔人有以不睹不闻为本体,戒慎恐惧为功夫者。阳明谓亦可以戒慎恐惧为本体,不睹不闻为功夫。微哉斯言,亦可以识圣学之要矣。
  初存此心最难,十分着意方可。才一懈,便已驰去,故曰操则存,舍则亡。吾人识此,须发一大狠,照破前后,将这个念头提定,时刻莫忘。先儒所谓如龙养珠,如鸡伏卵,如领婴儿入市,一步一顾;又谓如猫之捕鼠,一眼看着他,一耳听着他,俱可谓善于形容。学者果克如此行持,即有透露时,不论资禀好丑也。
  初入功夫,虽是竭力慎守,就是易起易灭,此最要能接续为主。但一念来复,便用意提存一番,咬定牙,立定脚跟,不使丝毫放失。心心相次,念念相续,时时振奋,刻刻保守,方有进益。操存之初,能静不能动,此须用演习法。其法先坐定,内顾其心,将此点灵明提定,然后立起身来走走,亦只如是提定,将目游望四处,或看物类,亦只如是提定。习听亦然,总是耳目肢体照常运用,而心中只不少放。演习数日,乃知视听无碍于存心,而存心实有功于视听。然又苦不能思虑,才思虑,心又驰去。此亦须用演习一法。其法或用文章一篇置前,先将心提定,后看文章。始之以神方内敛,看物必格格难入,且勿管他,只将此心提定,反复看,大要宁可文章混混,断不可一念不存。如此数日,自然渐熟。初能少看,渐能多看。初能仿佛大意,渐能深得义旨。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