敬田肯之徒不足深究,至於張良之智,宜乎有見,顧亦蹈奉春之緒餘,而不切根本之實意,殊不知三章之約賢於百二之形,按堵之情便於建瓶之勢。雖欲勿用,山川其舍諸。然則金城之固,寧比於父老之心,沃野之饒,孰愈於壺漿之薄。羽雖能違一時之約,獨能技百世之鼎乎。
  文帝初封代王,諸呂既誅,大臣相與謀議,迎立代王。群臣張武等皆曰:漢大臣,故高帝時將帥,習兵多謀,實不可信。願稱疾無往,以觀其變。中尉宋昌曰:不然。秦失其政,豪傑並起,人人自謂得之。然卒踐天子位者,劉氏也。以呂太后之嚴,擅權專制,然而太尉以一節入北軍一呼,士皆左袒為劉氏,卒滅諸呂。此乃天授,非人力也。大王賢聖仁孝聞於天下,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迎立大王,大王勿疑也。代王至長安,太尉勃請問,宋昌曰:所言公,公言之;所言私,王者無私。太尉乃跪上天子璽符,夜拜宋昌為衛將軍,領南北軍,以張武為郎中令,行殿中。
  錄曰:文帝二十三年之天下,次信於宋昌之片詞,張武等固不逮也。其卻太尉之請,詞意確然,益足以見其存心之篤矣。孰謂區區代邸,而有斯人哉,有斯人哉。帝之侯昌,良有以也。而張武等官,不過九卿,又足以表王者之無私矣。豈其獨惜朱虛之寸土,不以全大臣之信,而安興居之心乎。然則,公言終有負,而請閒者不可以責矣。
  文帝賜南越王佗書曰:朕,高皇帝側室之子也。棄外奉北藩于代,道里遼遠,壅蔽樸愚,未嘗致書高皇帝,棄群臣。孝惠皇帝即世,高后自臨事,不幸有疾,諸呂為變,賴功臣之力誅之。已畢,朕以王侯,吏不釋之,故不得不立。今即位,乃者聞王遺將軍、隆慮侯書,求親昆第,誚罷長沙兩將軍。朕以王書罷將軍,博陽侯,親昆弟,在真定者,已遣人存問,脩治先人冢。前日聞王發兵於邊,為寇災不止。當其時長沙苦之,南郡尤甚。雖王之國,庸獨利乎。必多殺士卒,傷良將,吏寡人之妻,孤人之子,獨人父母,得一亡十,朕不忍為也。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,以問吏,吏曰:高皇帝所以介長沙土也。朕不得擅變焉。今得王之地,不足以為大;得王之財,不足以為富,服領以南,王自治之。雖然王之號為帝,兩帝並立,亡一乘之。使以通其道,是爭也,爭而不讓,仁者不為也。願與王分棄前惡。終今以來,通使如故。陸賈至南越,南越王頓首謝罪,願奉明詔,長為藩臣,奉貢職。
  錄曰:孔子告子張曰:言忠信,行篤敬,雖蠻貊之邦,行矣。夫南越,尉佗通誅之一物耳。雖微堂堂萬乘,亦孰不諱側室之言乎。借使不諱,孰不矜誇中國之盛,兵甲之強乎。而不知天以完德命于帝,帝以完名恣于己。其出言,本于吾心,非有所勉強,真可以貫金石而及豚魚,蚓夷狄蠻貊猶夫人者耶。其中心悅而誠服,亦不啻出於自然,而豈由于勉強哉。子張徒能書諸紳,而不能見諸行,帝之天資肋合,雖無參前倚衡之功,而實有明效大驗之著。可見聖人立言於天地問,若化工之顯於物,無伺耳耳,而提面面而命之矣。
  又遺匈奴單于書曰:皇帝敬問匈奴大單于無恙。頃遺朕書,願復兵休士,除前事,復故約,以安邊民,世世平樂,朕甚嘉之。此古聖王之志也。漢與匈奴約為兄弟,所以遺單于甚厚。其背約,離兄弟之親者,常在匈奴。然右賢王事,已在赦前,勿深誅。單于若稱書義,明告諸吏,使無負約,有信敬如單于書。
  錄曰:愚觀帝之與匈奴約,豈如《春秋》要質鬼神,刑牲敵血者哉。其誠信出於本心,如書中所言,譬則天地之無不持載,無不覆禱,真得帝王制御夷狄之道也。不徒有以信之,而又有以待之。胡越一家,華夷一休,百世之後,見此一日也,豈不盛哉。
  上嘗行出中渭橋,有一人從橋走,乘輿馬驚,使騎捕之。時張釋之為廷尉,奏以此人犯當罰金。上怒曰:此人親驚吾馬,馬賴和柔,令他馬固不傷敗我乎,而廷尉乃當之罰金。釋之曰:法者,天下公共也。今法如是,更重之,是法不信於民也。其後有人盜高廟座前玉環,得,亦下廷尉治,釋之奏當棄市。上大怒曰:此人無道,盜先帝器,吾欲致之族,而君以法奏之,非吾所以共承宗廟意也。釋之免冠頓首謝曰:法如是足也。今盜宗廟器而族之,假令愚民取長陵一杯土,陛下且何以加其法乎。上乃許之。
  錄曰:人知釋之守法,而不知帝之能用法也。夫天下不息法之不公,而惟人主不能用法之過。皋陶曰在辟,帝亦曰在辟,皋陶曰在宥,帝亦曰在宥者,能用法也。言足以拒練,智足以飾非。以為天下皆出於己之下者,不能用法也。是故墨鼻不已,至於炮絡,炮絡不已,至於制剔者,豈皆無法哉。漢自三章之後,至文帝除肉刑,除收摯相坐,除誹謗妖言,其心於愛民之本者矣。犯蹕盜環,一時之怒,私也;罰金棄市,三尺之法,公也。惟不欲以私害公,故不終以情撓法,帝可謂天地日月矣。過此,若張杜郵寧之流,專以人主之意指為獄,則當時之為君者,從可知矣。嗚呼。長陵杯土,臣子所不忍聞也。人匪言之不能,如此畏忌,何哉。故曰:知釋之之守法,而不知帝之能用法,不知法者也。
  倪寬,武帝時為中大夫,遷左內史。既治民事,乃觀農桑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