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事天,無所役也。夫是之謂全於天。彼其視得失、一及樂、死生、通猶醉者之墜車矣。嘗原周之意,以是說於達生之篇者,以謂有生者必盡。有盡者必生,知夫生本無生,故曰內觀。無心外觀,無身泛觀,無物乃能一其性而不二,養其氣而不耗,合其德而不離,通乎物之所造而不為,奚往而非天哉。形全於天而形形者,未嘗有;耳全於天而聲聲者,未嘗發;目全於天而色色者,未嘗顯;口全於天而味味者,未嘗呈;夫是之謂全於天。是篇既託之以醉者之墜車矣,又次之以復條者不折鏌铘,又次之以技心者不怨飄瓦也。其何故也?物自無物何心於有,我自無我何心於物,物我未始有分也。故墜者不傷,警者不折,飄者不怨,一天之自虛矣。然則以其對人,故謂之天。一性無性,死有天乎?以其對開,故謂之藏,一天無天,配有藏乎?悟此然後契達生之妙趣也?
  道術
  昔之語道者,以謂道烏乎在?曰無乎不在。期之以在邪?古之人嘗言之矣。在古無古,在今無今,在陰非陰,在陽非陽,在遠不離眉睫,在近獨高象先,在聚而流出萬有,在散而牧斂一毫。道果在有哉?期之以在無邪?古之人嘗言之矣。在天而天,在地而地,在谷滿谷,在坑滿坑,有在于螻蟻,有在于瓦礫。道果在無哉?無不在無,名謂之無,而真無不無也。有不在有,名謂之有,而真有不有也。而在在者有無不可得而名焉。昔之明在在之妙於天下者,不敢以形數擬,不敢以吵域睨,即其亙古今而自成,入散殊而皆一者,強名之日古。人之大體,是猶萬水著見一月之所攝也,萬竅怒號一風之所鼓也,萬象森羅一氣之所積也,萬物紛錯一道之所原也。神明得之而降出,帝王得之而生成,天人得之不離於宗,神人得之不離於精,至人得之不離於真。聖人以是而變化,君子以是而慈仁,以是為法名操稽之數,以是為詩書禮樂之文。古之人即之以為道術者,非累於心也,故不可謂之心術;非鑿於智也,故不可謂之智術;非機也故不可謂之機術;非技也故不可謂之技術。此術者而謂之道,其該褊者也。惜夫大全裂於道德之一散,百家諸子隨所見而自滯,以謂道術有在於是也。其生不歌,其死不哭,而墨翟、禽滑釐聞其風而悅之。為人太多,為己太寡,而宋鉼、尹文子聞其風而悅之。誤髁無任而笑上賢,縱脫無杆而非大聖,蒙駢、慎到聞其風而悅之。以謙下為表,以虛空無弓,關尹、老聃聞其風而悅之。此數子者,或以獨任不堪而滯道,或以強聒不捨而滯道,或以死生之說而滯道,或以博大之域而滯道,計其術之在道中,猶礨空之在大澤也,猶稊米之在太倉也,猶小石之在泰山,毫末之在馬體也。目其所見言之則殊,而自其所造之道觀之則不知其殊也。此何故?一石之微與泰山均於成體?一米之細與太倉均於成數,一礨與大澤共虛,一毫與馬體皆備。此百家雖裂道於多方,而大體未始有離也。嗚呼。沒百家無大全,離大全無百家,非百家則不見大全,非大全則百家不立,其原一也。終日大全而不知大全者,百姓也。欲至大全而未及大全者,賢人也。已極大全而泯迹大全者,聖人也。堯、舜之相授,授此者也。禹、湯之相傳,傳此者也。周公之仰思,思此者也。仲尼之潛心,潛此者也。孟子之養浩,養此者也。伊尹之先覺,覺此者也。莊周之書卒於是篇,深包大道之本,方排百家之敝,而終以謬悠之說,無津涯之辭自列於數子之末。深抵其著書之跡,以聖天下。後世孰謂周蔽於天,而為一曲之士。
  莊子翼附錄 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