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其不知,故未敢正言,試言之耳。魚游許水,水物所同,咸謂之知。然自烏觀之,則向所謂知者,復為不知矣。故舉民、鱔、猿三者,以明萬物之異便。次舉民、鹿、蛆、鴉四者,以明美惡之無主。又舉猿、徧、麋鹿、□、魚、毛、麗,以明天下所好之不同也。不同者而非之,則無以知所同之必是矣。仁義是非樊然殽亂,言利于彼或害于此,天下之彼我無窮,則是非之竟無常。故唯莫之辯而任其自是,然後蕩然俱得也。齧缺未能妙其不知,故猶疑至人當知之,斯懸之未解也。至人神矣,無心而無不順也。不熱不寒不驚者,神全形具體與物冥,雖涉至變而未始非我,故蕩然無蔓介于胸中也。秉雲氣者,寄物而行,非我動也。騎日月者,有晝夜而無死生也。游四海之外者,無其知而任天下之自為,故馳萬物不窮也。
  瞿鵲子問乎長梧子曰:吾聞諸夫子:聖人不從事於務,不就利,不違害,不喜求,不緣道,無謂有謂,有謂無謂,而遊乎塵垢之外。夫子以為孟浪之言,而我以為妙道之行也。吾子以為奚若?長梧子曰:是黃帝之所聽熒也,而丘也何足以知之。且汝亦大早計,見卵而求時夜,見彈而求鶚炙。予嘗為汝妄言之,汝以妄聽#16之。奚旁去聲日月,挾宇宙,為其胳合,置其滑汨湣昏,以隸相尊?衆人役役,聖人愚菴,參萬歲而一成純。萬物蓋然,而以是相蘊。予惡乎知說悅生之非惑耶?予惡乎知惡死之非弱喪而不知歸者耶?麗之姬,艾封人之子也。晉國之始得之也,涕泣沾襟。及其至於王所,與王同筐林,食芻豢,而後悔其泣也。子惡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薪生乎?夢飲酒者,旦而哭泣;夢哭泣者,旦而田獵。方其夢也,不知其夢也。夢之中又占其夢焉,覺教而復知其夢也。且有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,而愚者自以為覺,竊竊然知之。君乎,牧乎。固哉。丘也與女汝下同皆夢也,予謂女夢亦夢也。是其言也,其名為吊的詭。萬世之後而一遇大聖知其解蟹者,是旦暮遇之也。
  郭註:不從事于務者,務自來理自應耳,非從而事之也。不就利違害者,任而直前,無所避就也。不喜求者,求之不喜,直取不怒也。不緣道,獨至者也。無謂有謂,有謂無謂者。凡有稱謂,皆非吾所謂也,彼各自謂耳,故無彼有謂而有此無謂也。凡非真性,皆塵垢也。夫物有自然,理有至極,循而直往,則冥然自合。非所言也,故言之者孟浪。而聞之者聽熒,雖復黃帝,猶不能萬物無懷,而聽熒至竟。故聖人付當於塵垢之外,而玄合乎視聽之表。照之以天而不逆計,放之自爾而不推明也。今瞿鵲方聞孟浪之言而便以為妙道之行,斯無異見卵#17而責司晨之功,見彈而求鶚炙之實也。夫不能安時處順而探變求化,當生而慮死,執是以辮非,皆逆計之徒也。言之則孟浪,故試妄言之。若正聽妄言,復為大早計,故亦妄聽之。以死生為晝夜,旁日月之譬也。以萬物為一體,挾宇宙之譬也。以有所賤,故尊卑生焉,而滑泯紛亂,莫之能正,各自是於一方矣。故為胞然自合之道,其若置之勿言,委之自爾也。脗然,無波際之謂。役役,馳騖于是非之境也。愚屹,芚然無知而直往之貌。純者,不雜者也。夫舉萬世而參其變,衆人謂之雜矣,故役役然勞形怵心而去彼就此。唯大聖,無執故芚然直往,而與變化為一,一變化而常遊於獨者也。故雖參揉億載,千殊萬異,道行之而成,則古今一成也。物謂之而然,則萬物一然也。無物不然,無時不成,斯可謂純也。蘊,積也。積是於萬歲,則萬歲一是也。積然於萬物,則萬物盡然也。故不知死生先後之所在,彼我勝負之所如也。死生一也,而獨說生。欲與變化相背,安知其非惑也。少而失其故居,名為弱喪。弱喪者,遂安於所在而不知歸於故鄉也。焉知生之非夫弱喪。焉知死之非夫還歸而惡之哉。觀於麗姬,先泣後悔。一生之內,情變若此。當此之日,則不知彼。況夫死生之變,惡能相知哉。故寤寐之間,事苟變,情亦異,則死生之願不得同矣。故生時樂生,則死時樂死矣。死生雖異,其於各得所願一也,則何係哉。方夢不知其夢,則當死之時,亦不知其死而自適其志也。夫夢者夢中復占其夢,則無以異於寤者也。當所遇,無不足也。何為方生而憂死哉。大覺者,聖人也。大覺者乃知夫患慮在懷者皆未寤也。愚者大夢而自以為寤。故竊竊然以所好為君上而所惡為牧圉。欣然信一家之偏見,可謂固陋矣。非常之談,非常人之所知,故謂之弔當卓詭而不識其懸解。旦暮遇之者,言能蛻然無係而玄同生死者至希也。《筆乘》:奚,何不也,屬下句讀。弱喪,《禮記》二十曰:弱喪,亡失也。旦暮遇之,言有知之者,雖萬世之遠猶如旦夕,甚言其難得也。古云:千里而一聖,猶比肩也。語意亦如此。
  既使我與若辯矣,若勝我,我不若勝,若果是也?我果非也邪?我勝若,若不吾勝,我果是也?而果非也邪?其或是也?其或非也邪?其俱是也?其俱非也邪?我與若不能相知也,則人固受其難啖間,吾誰使正之?使同乎若者正之。既與若同矣,惡能正之?使同乎我者正之。既同乎我矣,惡能正之?使異乎我與若者正之。既異乎我與若矣,惡能正之?使同乎我與若者正之。既同乎我與若矣,惡能正之?然則我與若與人俱不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