變識為智之說,汝知之乎?曰想,如思鬼心慄,思盜心怖。曰識,如認黍為稷,認玉為石。皆浮游罔象,無所底止。譬覩奇物,生奇物想,生奇物識,此想此識,根不在我。譬如今日而已,至於來日,想識殊未可卜;及至來日,紛紛想識皆緣有生,曰想曰識。譬犀望月,月影入角,因想識生,始有月形,而彼真月初不在角。胸中之天地萬物亦然。知此說者,外不見物,內不見情。
  又曰:情生於心,心生於性。情,波也;心,流也;性,水也。來干我者,如石火頃,以性,受之,則心不生物,浮浮然。
  又曰:賢愚真偽,有識者,有不識者。彼雖有賢愚,彼雖有真偽,而謂之賢愚真偽者,擊我之識。知夫皆識所成,故雖真者亦偽矣。
  又曰:天地雖大,能役有形,不能役無形。陰陽雖妙,能役有氣,而不能役無氣。知夫我之心無氣無形,則天地陰陽不能役之。
  又曰:人之平日,目忽見非常之物者,皆精有所結而使之然。人之病日,目忽見非常之物者,皆心中有所歉而使之然。苟知吾心能於無中示有,則知吾心能於有中示無。但不信之,自然不神。或曰:厥識既昏,孰能不信。我應之曰:如捕蛇師,心不怖蛇,彼雖夢蛇而無怖畏。故黃帝曰:道無鬼神,獨往獨來。
  又曰:有人問於我曰:爾族何氏何名何字?何衣何食?何友何僕?何琴何書?何古何今?我時默然不對一字。或人叩之不已。我不得已應之曰:尚自不見我,將何為我所。
  又曰:氣之為物,有合有散,我之所以行氣者,本未嘗合,亦未嘗散。有合者生,有散者死,彼未嘗合未嘗散者,無生無死。客有去來,郵常自若。
  又曰:困天下之智者,不在智而在愚;窮天下之辯者,不在辯而在訥;服天下之勇者,不在勇而在怯。
  又曰:少言者不為人所忌,少行者不為人所短,少智者不為人所勞,少能者不為人所役。
  又曰:言某事者,甲言利,乙言害,丙言或利或害,丁言俱利俱害,必居一于此矣。喻道者不言。
  又曰:言道者如言夢。夫言夢者曰:如此金玉,如此器皿,如此禽獸。言者能言之,不能取而與之;聽者能聞之,不能受而得之。惟善聽者不泥不辯。
  又曰:方術之在天下多矣,或尚晦,或尚明,或尚強,或尚弱。執之皆事,不執之皆道。
  又曰:吾道如海,有億萬金投之不見,有億萬石投之不見,有億萬污穢投之不見。能運小蝦小魚,能運大鯤大鯨。合眾水而受之,不為有餘;散眾水而分之,不為不足。
  又曰:天下之人,蓋不可以億兆計。人之夢各異,夜夜之夢各異。有天有地,有人有物,皆思成之,蓋不以塵計。安知今之天地非有思者乎。
  又曰:死胎中者,死卵中者,亦人亦物。天地雖大,彼固不知。計天地者,皆我區識。譬如手不觸刃,刃不傷人。
  又曰:有時者氣,彼非氣者,未嘗有晝夜。有方者形,彼非形者,未嘗有南北。何謂非氣?氣之所自生者,如搖箑得風,彼未搖時,非風之氣,彼已搖時,即名為氣。何謂非形?形之所自生者,如鑽、木得火,彼未鑽時,非火之形,彼已鑽時,即名為形。
  又曰:聖人不異眾人,特物不能拘爾。
  又曰:在己無居,形物自著,其動若水,其靜若鏡,其應若響,芒乎若亡,寂乎若清,同焉者和,得焉者失,未嘗先人而常隨人。
  又曰:輕清者魄從魂升,重濁者魂從魄降,魂魄半之則在人間。升魂為貴,降魄為賤;靈魂為賢,厲魄為愚;輕魂為明,重魄為暗;揚魂為羽,銳魄為毛;明魂為神,幽魄為鬼。其形其居,其識其好,皆以五行契。
  又曰:愛為精,觀為神,愛觀雖異,皆因識生。惟其愛之無識,如鏁之交;觀之無識,如燈之照。吾識不萌,吾生何有。
  又曰:核芽相生,不知其幾萬株。天地雖大,不能芽空中之核。雌卵相生,不知其幾萬禽。陰陽雖妙,不能卵無雄之雌。惟其來干我者,皆攝之以一息,則變物為我,無物非我。所謂五行者,孰能變之。
  又曰:如桴叩鼓,鼓之形者,我之有也;鼓之聲者,我之感也。桴已往矣,餘聲尚存,終亦不存而矣。鼓之形如我之精,鼓之聲如我之神,其餘聲者猶之魂魄。知夫倏往忽來,則五行之氣我何有焉。
  又曰:知夫此身如夢中身,隨情所見者,可以飛神作我而遊太清。知夫此物如夢中物,隨情所見者,可以凝神作物而駕八荒。是道也,能見精神而久生,能忘精神而超生。吸氣以養精,如金生水;吸風以養神,如木生火,所以假外以延精神。漱水以養精,精之所以不窮;摩火以養神,神之所以不窮,所以假內以延精神。若夫忘精神而超生者,吾嘗言之矣。
  又曰:計生死者,或曰死已有,或曰死已無,或曰死已亦有亦無;或曰當幸者,或曰當懼者;或曰當任者,或曰當超者。愈變識情,馳騖不已。殊不知我之生死,如馬之手,牛之翼,本無有,復無無。譬如水火雖犯水火,不能燒之,不能溺之。
  又曰:物我交心生,兩木摩火生。不可謂之在我,不可謂之在彼,不可謂之非我,不可謂之非彼。執而彼我之,則愚。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