味而嗜欲生焉,壽不滿百,不亦宜乎。以理言之,亦不可謂誣也。吾少時讀佛氏《蓮華經》,如云日之大若干,月之大若干,天有九霄,地有九壘,各高厚若干。初讀之,直以為誕妄,後因入道,乃得其理。謂如九霄,即虛無也。虛以實為對,則地有九壘,亦固然爾。如地產金、銀、銅、鐵之類,人見其金、銀、銅、鐵也。是乃五行之氣在乎內而秀,發於外而成形質,是自無而入於有,雖日堅剛,然久則必還其初。昔有客嘗論及時尚,以金飾衣段,計日所費不下數百蜓,不意堅金亦復有壞邪。吾是以知世人不知天道如此。天道必還,非有心於還,而自還之,此即理也。金出於地,亦何嘗欲於世用,人以機巧取之不厭,則有傷於元氣。今者形質雖壞,而其氣則復於初。如或不然,則生生道息矣。生生之理,不獨於金水火土木之屬,凡物皆然也。吾從師父過陰山之北,沙漠有大林,雖無斧斤之伐,不以大小而舉林自朽,蓋所稟根氣既衰,不得不朽耳。然則其孫枝又復生其下,此即生生之道也。以此觀之,榮枯生死,莫非自然。人生富貴貧賤,榮枯壽夭,亦各有所命也。惟人不受其命,則苦心勞形,貪求不已,然則終不能於定分上曾有一毫增益。若或用心失正,積成罪業,其所損有不可思議者,非徒無益,而又害之。故曰無心是道。夫世道衰微,民不能明達此理,故天生大聖大賢以拯救之。以言教,以身化,發明三理,將使復其常性。祖師設教,正為此耳。
  師曰:凡人無故遭人欺罔困辱,或至殺害,莫非還宿債也。惟達人明理,故不敢欺一念,不敢凌一物。一言一動,惟恐有負於物,寧人負己,終不以己負人。欺人則自欺,害人則自害,如以刃自傷其身。
  師與衆坐,論及世之人多剝於下,而奉其上,以安其身。師曰:何惑之甚也?取於衆而安其衆,身不求安而自安。若惟求安身而不恤於衆,則是反危其身,是不明損益之道也。故云:損之而益,益之而損。此非世俗所能知。
  中秋十七夜,棲真觀合衆露坐,塑師王才作禮,求為道像法。師曰:凡百像中,獨道像難為。不惟塑之難,而論之亦難。則必先知教法中禮儀,及通相衛,始可與言道像矣。希夷大道,視之不見,聽之不聞。聲色在乎前,非實不聞不見,特不盡馳於外,而內有所存焉耳。而謂實不見聞,則死物也。如內無所存,而盡馳於外,則是物引之而已。道家之像,要見視聽於外,而存內觀之意,此所以為難。世問雖大富貴人,其像亦甚易見。謂如富有之人,則多氣酣肉重,頤頷豐滿,然而近乎重濁。道像則不失其風骨清奇,而有大貴人之氣,見於眉目之上,天庭日月之角,又背若萬斛之舟,喻其重厚也。必先知此大略,其為像庶幾矣。雖然,但當有其意,甚不欲圭角呈露,此所以為尤難。世之富貴,雖大至於帝王,猶於術之中可求。惟道像則要於術外求之,衛說外相,則窮到妙極處,至於內相,則術不能盡。然有諸內,則必形諸外,而可見於行事。事,跡也;所以行事者,理也。尋其事而理可知,故知內外可通為一。惟道家貴在慎密不出,故人終不可得見。如列子居鄭圃四十年,而人莫識之。祖師以次諸師真,以其開闢教門,是故處處在在,開發祕密,明談玄妙。師父嘗云:古人悟而不遇,今人遇而不悟。古之人有志行高遠,抱樸含真,不遇至人明指而終其身者,不為不多。今人幸遇至人,大開教門,尚有終不可悟者,悲夫。古人云:千載一聖人出,五百年一賢人出,言聖賢問出也。誰謂祖師以次,諸得道師真並見於世。今日師真雖不可見,其所貽教言具存。人但以言辭俚直,謾不加意,殊不知辭近而旨遠也。文人以文章規矩校之,則不無短長。蓋至人志在明道,而於文章規矩有所不恤。長生師父雖不讀書,其所作文辭自肺腹中流出,如《瑞鷓鴣》一百二十首,《風入松》六十首,皆口占而成。又注三教經,筆不停綴,文不足而理有餘。知者以為脫神仙模範,云雖不讀其文,而盡得其理。理者,道也。凡才士之於文章,百工之於技,妙處皆出於道,但終日行而不自知爾。
  凡物無不自虛而生,因指其殿宇曰:只如此殿宇塑畫,自人性中幻出,人性自道中幻出,其妙用豈非道邪。天地雖大,萬物雖多,亦自虛而生。太極生兩儀,兩儀生四象,四象生八卦,相推相盪,變化無窮。經云:道生一,一生二,一生三,三生萬物。復云:夫物芸芸,各復歸其根,歸根曰靜,靜曰復命。此道妙之極也。人生於道,而能復於道,是不失其常性矣。聖賢有千經萬論,何嘗云飛騰變化,白日昇天,止欲人人不失其常性。生死去來分明由己,若不能處身應物,則失之矣。一失則千差萬別,雖六道四生,無不為者。〔郝〕太古得道之後,嘗問於衆曰:教言中何者最切於道?或對以不來不去。太古笑曰:此教法也,來去分明即是也。師父在膠西時,亦嘗以此問衆,山前以自心所得對師說。後到沙漠,又以此問衆。吾對以應念隨時到,了無障礙,自有根源。師父亦許之。人誰無念,要知念之邪正,所欲去者邪念耳。凡損於精,損於神與氣者,皆邪也。學人不知此,多執絕念為是。如依理作用,累功積行之正念,亦將絕乎。絕之則又死物也,豈可通於道。正如人坐環堵,不敢交一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