;非行之難也,終之難也。良匠能與人規矩,不能使人必巧也。明師能授人方書,不能使人必為也。夫修道猶如播穀也,成之猶收積也。厥田雖沃,水澤雖美,而為之失天時,耕鋤又不至,登稼被壟,不獲不刈,頃畝雖多,猶無獲也。凡夫不徒不知益之為益也,又不知損之為損也。夫損易知而速焉,益難知而遲焉,而尚不悟其易,安能識其難哉?夫損之者如燈火之消脂,莫之見也;而忽盡矣。益者如苗禾之播殖,莫之覺也,而忽茂矣。故治身養性,務謹其細,不可以小益為不平而不修,不可以小損為無傷而不防。凡聚小所以就大,積一所以至億也。若能愛於微,成之於著,則幾乎知道矣。
  或問曰,古者豈有無所施行,而偶自長生者乎?
  抱朴子答曰,無也。或隨明師,積功累勤,便得賜以合成之藥。或受秘方,自行治作,事不接於世,言不累於俗,而記著者止存其姓名,而不能具知其所以得仙者,故闕如也。昔黃帝生而能言,役使百靈,可謂天授自然之體者也,猶復不能端坐而得道,故陟王屋而授丹經,到鼎湖而飛流珠,登崆峒而問廣成,之具茨而事大隗,適東岱而奉中黃,入金谷而諮涓子,論道養則資玄、素二女,精推步則訪山嵇、力牧,講占候則納風后,著體診則受雷岐,審攻, 戰則納五音之策,窮神奸則記白澤之辭,相地理則書青烏之說,救傷殘則綴金冶之術。故能畢該秘要,窮道盡真,遂昇龍以高躋,與天地乎罔極也。然按神仙經,皆云黃帝及老子奉事太乙元君以受要訣,況乎不逮彼二君者,安有自得仙度世者乎?未之聞也。
  或曰,黃帝審仙者,橋山之塚,又何為乎?
  抱朴子答曰,按荊山經及龍首記,皆云黃帝服神丹之後,龍來迎之,羣臣追慕,靡所措思,或取其几杖,立廟而祭之;或取其衣冠,葬而守之。列仙傳云,黃帝自擇亡日,七十日去,七十日還,葬于喬山,山陵一作後。忽崩,墓空無尸,但劍舄在焉。此諸說雖異,要於為仙也。言黃帝仙者,見於道書及百家之說者甚多,而儒家不肯長奇怪,開#4異塗,務於禮教,而神仙之事,不可以訓俗,故云其死,以杜民心耳。朱巴、欒巴、于公有功惠於民,百姓皆生為之立廟祠。又古者盛德之人,身沒之後,臣子刊其勛績於不朽之器。而今世君長遷轉,吏民思戀,而樹德頌之碑者,往往有焉,此亦黃帝有廟墓之類也,豈足以證其必死哉?
  或人問曰,彭祖八百,安期三千,斯壽之過人矣,若#5果有不死之道,彼何不遂仙乎?豈非察命受氣,自有脩短,而彼偶得其多,理不可延,故不兔於彫隕哉?
  抱朴子答曰,按彭祖經云,其自帝譽佐堯,歷夏至殷為大夫,殷王遣綵女從受房中之術,行之有效,欲殺彭祖以絕其道,彭祖覺焉而逃去。去時年七八百餘,非為死也。黃帝石一作山。公記云,彭祖去後七十餘年,門人於流沙之西見之,非死明矣。又彭祖之弟子,青衣鳥公、黑穴公、秀眉公、白兔公子、離婁公、太足君、高丘子、不肯來七八入,皆歷數百歲,在殷而各仙去,況彭祖何肯死哉?又劉向所記列仙傅亦言彭祖是仙人也。又安期先生者,賣藥於海邊,瑯琊人傳世見之,計已千年。秦始皇請與語,三日三夜。其言高,其旨遠,博而有證,始皇異之,乃賜之金璧,可直數千萬。安期受而置之於阜鄉亭,以赤玉舄一量為報,留書曰,復數千載,求我於蓬萊山。如此,是為見始皇時已千歲矣,非為死也。又始皇剛暴而驚狠,最是天下之不應信神仙者。又不中以不然之言答對之者也。至於問安期以長生之事,安期答之允當,始皇惺悟,信世間之必有仙道,既厚惠遺,又甘心欲學不死之事,但自無明師也,而為盧敖徐福輩所欺弄,故不能得耳。向使安期先生言無符據,三日三夜之中,足以窮屈,則始皇必將烹煮屠戮,不兔鼎俎之禍,其厚惠安可得乎?
  或問曰,世有服食藥物,行氣道引,不免死者,何也?
  抱朴子答曰,不得金丹,但服草木之藥及修小術者,可以延年遲死耳,不得仙也。或但知服草藥,而不知還年誤作房中。之要術,則終無久生之理也。或不曉帶神符,行禁戒,思身神,守真一,則止#6可令內疾不起,風濕不犯耳。若卒有惡鬼強邪,山精水毒害之,則便死也。或不得入山之法,令山神為之作禍,則妖鬼試之,猛獸傷之,溪毒繫之,蛇蝮螫之,致多死事,非一條也。或修道晚暮,而先自損傷已深,難可補復。補復之益,未得根據,而疾隨復作,所以尅伐之事,亦何緣得長生哉?或年老為道而得仙者,或年少為道而不成者,何哉?彼雖年老而受氣本多,受氣本多則傷損薄,傷損薄則易養,易養故得仙也。此雖年少而受氣本少,〔受氣本少〕#7則傷深,傷深則難救,難救故不成仙也。夫木槿楊柳,斷殖之更生,倒之亦生,橫之亦生。生之易者,莫過斯木也。然埋之既淺,又未得久,乍刻乍剝,或搖或拔,雖壅以膏壤,浸以春澤,猶不脫於枯瘁者,以其根荄不固,不暇吐其萌芽,津液不得遂結其生氣也。人生之為體,易傷難養,方之二木,不及遠矣。而所以攻毀之者,過於刻剝,劇乎搖拔也。濟之者鮮,壞之者眾,死其宜也。夫吐故納新者,因氣以長氣,而氣大衰者則難長也。服食藥物者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