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以聖人至行不言之教。此言上古無為之君,不以美善治天下,而天下自治也。是以者,說下以明上也。無為者,非拱默閑堂也,謂聖人美善都忘,滅情復性,自然民任其能,物安其分,上下無擾。故云處無為之事也。行不言之教者,謂以身帥導,正容悟物,隨時舉事,因資立功,理契言忘,故曰行不言之教。萬物作而不辭。作,動也。聖人在宥天下,無事無為,故百姓耕而食,織而衣,含哺而熙,鼓腹而遊,樂其性分,而動皆善,無為之化也。故聖人任之而不辭。夫民可使由之,而不可使知之,此乃上德不德之風也。生而不有至功成不居。萬物自生,卓然獨化,不為己有,群品營為,各適其性,不恃己德,功成事遂,道治於物,心遊姑射之山,不居萬民之上,此聖人之全德也。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夫聖人功同造化,使萬物咸得其極,而忘名忘己也。不居者,不以寶位據為己有,故民莫覺莫知,是以其道不喪,其德不去也。《鴻烈解》曰:楚將子發攻蔡踰之,宣王郊迎,列田百頃,而封之執圭,子發辭不受曰:治國立政,諸侯入賓,此君之德也。發號施令,師未合而敵遁,此將軍之威也。兵陳戰而勝敵者,此庶民之力也。夫乘民之功勞,而取其爵祿,非仁義之道也。故辭而弗受。故曰功成不居,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
  謝圖南曰:天下皆知至善已。聖人之治天下,善政美化深入人心,而人不知其為善美之述,後世行一政施一令而人善之,興一利除一害而人美之,非不可也,而昭昭在人耳目,未必能得人之心。故不知者其感深,知之者其述淺,深者難窮,淺者易露。夫苟易露,則美之於惡、善之於不善,特一反掌間爾,下文所以及有無難易之戒,其旨深矣。故有無至相隨。無平不陂,無往不復,聖人其能必美之不為惡,善之不為不善乎。無生有,有復生無;難成易,易復成難,長短高下,相形相傾反覆變易,初無一定也。如聲動而音和之,先行而後隨之,理之必然,勢之必至也。是以聖人至不去。聖人知天下之情若是其不常也,故任物理之自然,事處以無為,教行以不言,則曰善曰美,孰得而知之。物當作起不辭其責,物當生育不有其利,為無不為而不恃其能,為成無不成而不居其成功,天下各適其適,而聖人若無預焉。然雖不居其功,而天下捨聖人而何往。聖人無心於天下,而天下自不能無心於聖人。此所以為上古之世歟。蓋嘗論之,古今世變之盛衰,人情物理之消長,至不齊也。泰之有否,益之有損,剝之有復,蹇之有解,既濟之有未濟,《易》固言之矣。而聖人通其變,神其化,常使民出入於不倦之中,由行於不知之際,此黃帝堯舜所以垂衣裳而天下治也,所以不事詔而萬物成也。後世緣飾以為功,矯揉以為能,矜善耀美,非不動盪人之耳目,而譬之剪綵以為麗,汲水以為深,生育流行之意不蓄於中,其敗也可立而俟。豈足以為盡善盡美者哉。
  林庸齋曰:天下皆知至是以不去。此章即有而不居之意。有美則有惡,有善則有不善。美而不知其美,善而不知其善,則無惡無不善矣。蓋天下之事有有則有無,有難則有易,有長則有短,有高則有下,有音則有聲,有前則有後。相生相成以下六句,皆喻上面美惡善不善之意。故聖人以無為而為,以不言而言,何嘗以空寂為事,何嘗以多事為畏,但成功而不居耳。如天地之生萬物,千變萬化,相尋不已,何嘗辭其勞?萬物之生盈於天地,而天地何嘗以為有?如為春為夏,為生為殺,造化何嘗恃之以為能?故日生而不有,為而不恃,其意只在於功成而不居。故以萬物作焉而不辭三句發明之。作猶《易》曰坤作成物也。此即舜禹有天下而不與之意。自古聖人皆然,何特老子?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言有其有者不能有,而無其有者能有之。此八字最有味。《書》曰有其善喪厥善,便是此意。聲成文謂之音,故曰音聲相和。
  范應元曰:天下皆知至不善已。已音以,語助。自古聖人體此道而行乎事物之間,其所以全美盡善,而人不知為美善者,蓋事物莫不自然,各有當行之路。故聖人循其自然之理,行而中節,不自矜伐以為美善也。儻矜之以為美,伐之以為善,使天下皆知者,則必有惡與不善繼之也。故有無相生至相隨。此以證上文美與惡為對,善與不善為對。是以聖人至之教。是以者,承上接下之義。聖人者,純於道者也,亦大而化之之稱,後皆倣此。處無為之事者,體道也,道常無為而無不為,聖人則虛心而應物也。行不言之教者,配天也。天何言哉?四時行焉,百物生焉。聖人則循理而利物,無有不當,斯不言之教也。萬物作焉而不為始,古本,王弼楊孚同古本。作者動也,蓋寂然不動,感而遂通者,道也。聖人體道而立物,感而後應,故不為始也。生而不有至是以不去。傅奕云:古本皆是處字。萬物之生育運為,皆由於道。而道未嘗以為己有,亦未嘗自恃,至於功成而未嘗以自處。夫惟不以功自處,是以物不違也。聖人體道而立,故亦如是,豈有惡與不善繼之哉?
  薛庸齋曰:天下皆知至前後之相隨。有美則有惡,有善則有不善,天下之事無非對待,此六者舉一隅耳。顏子所謂如有所立卓爾者,其有對待乎。是以聖人至之教。為而不為者,無為之事也。言而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