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於人而一歸之自然,則物我不對立也。今不求之於身,而汲汲於為人,是務外而不務內也。
  孔子愀然曰:請問何謂真。客曰:真者,精誠之至也。不精不誠,不能動人。故強哭者雖悲不哀,強怒者雖嚴不威,強親者雖笑不和。真悲無聲而哀,真怒未發而威,真親未笑而和,真在內者神動於外。是所以貴真也。其用於人理也,事親則慈孝,事君則忠貞,飲酒則歡樂,處喪則悲哀。忠貞以功為主,飲酒以樂為主,處喪以哀為主,事親以適為主。功成之美,無一其似乎矣;事親以適,不論所以矣;飲酒以樂,不選其具矣;處喪以哀,無問其禮矣。禮者,世俗之所為也;真者,所以受於天也,自然不可易也。故聖人法天貴真,不拘於俗。愚者反此,不能法天而恤於人,不知貴真,祿祿而受變於俗,故不足。惜哉,子之早湛於人偽而晚聞大道也。
  不精不誠,不能動人,即至誠感神之意也。強哭強怒強親,真悲真怒真親,此六句甚精切。真在內者,神動於外,言有諸中必形諸外。神動者,精神感動於外也。事親以適者,適親意也。功成之美,無一其迹者,成而不有,無一事而有其迹也。不選其具者,不擇其味也。無問其禮,與其易也,寧戚也。禮者,文飾於外,故曰世俗之為。真者,天命自然之理也。法天貴真而不拘於俗者,不以非世俗之所好為拘也。恤於人者,憂不與人合也。不知天爵之貴,故曰不知貴真。以世俗之祿為祿,而甘為流俗所化,故曰祿祿而受變於俗。如此之人,但見其不足,言常慊然也。湛於人為,溺於務外之學也。
  孔子又再拜而起曰:今者丘得遇也。若天幸然,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,而身教之,敢問舍#2所在,請因受業而卒學大道。客曰:吾聞之可與往者,與之至於妙道;不可與往者,不知其道,慎勿與之,身乃無咎。子勉之,吾去子矣,吾去子矣。乃刺船而去,延緣葦間。顏淵還車,子路授綏,孔子不顧,待水波定不聞挐音而後敢乘。子路旁車而問曰:由得為役久矣,未嘗見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。萬乘之主,千乘之君,見夫子未嘗不分庭伉禮,夫子猶有#3倨傲之容。今漁父杖挐逆立而夫子曲要磬折,再拜而應,得無大甚乎。門人皆怪夫子矣,漁父何以得此乎。孔子伏軾而歎曰:甚矣,由之難化也。湛於禮義有間矣,而樸鄙之心至今未去。進,吾語汝。夫遇長不敬,失禮也;見賢不尊,不仁也。彼非至人不能下人,下人不精不得其真,故長傷身。惜哉,不仁之於人也。禍莫大焉,而由獨擅之。且道者,萬物之所由也。庶物失之者死,得之者生。為事逆之則敗,順之則成。故道之所在,聖人尊之。今漁父之於道可謂有矣,吾敢不敬乎。
  比之服役,言比之弟子也。舍所在,問其居也。延緣葦間,以橈撐舟沿岸而去也。此四字畫筆也。水波定,舟去遠也。如此其威者,言如此其敬畏之也。逆立,對面立也。拜而應者,手揖曰拜也。湛於禮義有間者,言汝浸潤於禮義之學亦有時矣。彼非至人不能下人者,彼漁父若非至人豈能使人如此降下而尊敬之也。下人不精不得其真者,推誠自屆以求教於人,庶幾可聞真實之誨也。此一句乃為學之本。故長傷身者,言不如此則無益於身而有損也。萬物之死生皆在一道之中,漁父有道者也,吾尊其道所以敬之。
  自讓王以下四篇,其文不類莊子所作。讓王篇中猶有一二段,漁父篇亦有好處,盜跖篇比之說劍又疏真矣。鋸盜跖篇今謂宰相曰,戰國之時,未有稱宰相者,此為後人私撰明甚。前漢藝文志,莊子五十二篇,其篇數與今不同。唐書只四十卷,即今行於世者,不知所謂五十二篇者,更有讓王說劍之類乎。抑猶有莊子所作而不傳者乎。
  雜篇列御寇
  列御寇之齊,中道而反,遇伯昏瞀人。伯昏瞀人曰:奚方而反。曰:吾驚焉。曰:惡乎驚。曰:吾嘗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。伯昏瞀人曰:若是則汝何為驚已。曰:夫內誠不解,形謀成光,以外鎮人心,使人輕乎貴老,而其所患。夫漿人特為食羹之貨,多餘之嬴,其為利也薄,其為權也輕,而猶若是,而况於萬乘之主乎。身勞於國而知盡於事,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,吾是以驚。伯昏瞀人曰:善哉觀乎。汝處己,人將保汝矣。無幾何而往,則戶外之屨滿矣。伯昏瞀人北面而立,敦杖蹙之乎頤,立有間,不言而出。賓者以告列子,列子提屨,跣而走,暨乎門,曰:先生既來,曾不發藥乎。曰:已矣。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,果保汝矣。非汝能使人保汝,而汝不能使人無保汝也,而焉用之,感豫出異也。必且有感,搖而本性,又無謂也。與汝遊者又莫與告也,彼所小言,盡人毒也。莫覺莫悟,何相孰也。巧者勞而智者憂,無能者無所求,食而遨遊,汎若不繫之舟,虛而遨遊者也。
  奚方而反,言在何所而回也。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饋,其人敬己不待買而績之。和順積中,英華發外,此聖門之言。內誠不解,誠積於中而未化也。解,化也。謀,動也。形謀,形容舉動也。成光者,有光儀也,即積中發外之意,而此以為有迹之學。外鎮人心者,鎮服也。言我未能無迹,故人得而見之,所以心服而敬我也。趙州曰,老僧修行無力,為鬼神觀破即此意也。貴者老者,則人所敬我,今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