無常是,事無常非。先日所用,今或棄之;今之所棄,後或用之。此用與不用,無定是非也。投隙抵時,應事無方,屬乎智。智苟不足,使若博如孔丘,術如呂尚,焉往而不窮哉?孟氏父子舍然無慍容,曰:吾知之矣,則勿重言。
  解曰:齊之國氏,宋之向氏,其貧富之不同者,向氏不喻國氏之道也。北宮子,西門子,其造事之窮達不同者,德命之厚薄或異也。若魯之施氏、孟氏所業既同,則非若國氏、向氏之不同道也,亦非若北宮子、西門子德命之厚薄也。齊因太公之俗,繼以管晏之治;衛封自康叔武公嗣修其政,故衛多君子。而齊衛之國所務者仁義而已。楚居蠻夷,武王嘗欲以敝甲觀中國之政,莊王觀兵於洛郊而問周鼎;秦自孝公以下,蠶食六國。秦楚之王所務者兵食而已。施氏以孟氏之所以事衛之術而事楚,干秦之法而干齊,故無適而不利。孟氏亦以干衛之術而之秦,適秦之法而干衛,則亦與施氏同功矣。奈何易置其術耶?故施氏以為其無適時之智,孟氏亦釋然無慍容矣。仁義為治之德盛,故其得罪也。大兵權彊國之術淺,故罪止於刖耳。雖然,投隙抵時,應事無方者屬乎智,天下之事固有智之所無奈何者,則二氏之窮達是亦有命而已。而列子稱其言者,蓋《說符》之論不離於形名之稽度。如以物之窮達一切委之於命,則學者將趨於聚塊積塵之無為而非道矣。故於此特不廢適時之智。
  晋文公出會,欲伐衛,公子鋤仰天而笑。公問何笑。曰:臣笑鄰之人有送其妻適私家者,道見桑婦,悅而與言。然顧視其妻,亦有招之者矣,臣竊笑此也。公寤其言,乃止。引師而還,未至而有伐其北鄙者矣。
  解曰:人之心見,不殊遠也。我之所欲,人亦欲焉;我之所知,人亦知焉。將騁己之志而不顧人之情,是亦感矣。
  晋國苦盜。有郄雍者,能視盜之貌,察其眉睫之間,而得其情。晋侯使視盜,千百無遺一焉。晋侯大喜,告趙文子曰:吾得一人,而一國盜為盡矣,奚用多為?文子曰:吾君恃伺察而得盜,盜不盡矣,且郄雍必不得其死焉。俄而羣盜謀曰;吾所窮者郄雍也。遂共盜而殘之。晋侯聞而大駭,立召文子而告之曰:果如子言,郄雍死矣。然取盜何方?文子曰:周諺有言:察見淵魚者不祥,智料隱匿者有殃。且君欲無盜,莫若舉賢而任之,使教明於上,化行於下,民有恥心,則何盜之為?於是用隨會知政,而羣盜奔秦焉。
  解曰:恃伺察者得盜於既盜之後,明教化者禁盜於未萌之先。既為盜矣,仁將焉在?故郄雍之視盜,則不得其死焉。化已行矣,民斯知恥,故用隨會知政,則羣盜奔秦焉。夫使羣盜去而奔秦,猶治水者之以鄰國為壑也。以道治天下,則其民居不知所為,行不知所之,同乎無欲,是謂素樸。羨志不存,夫孰為盜?晋國方恃伺察,故即其失而救之,使之知政耳,不遂而語諸道也。
  孔子自衛反魯,息駕乎河梁而觀焉。有懸水三十仞,圜流九十里,魚鼈弗能游,黿鼉弗能居,有一丈夫方將厲之。孔子使人並涯止之,曰:此懸水三十仞,圜流九十里,魚鼈弗能游,黿鼉弗能居也,意者難可以濟乎?丈夫不以錯意,遂度而出。孔子問之曰:巧乎?有道術乎?所以能入而出者,何也?丈夫對曰:始吾之入也,先以忠信,及吾之出也,又從以忠信。忠信錯吾軀於波流,而吾不敢用私,所以能入而復出者,以此也。孔子謂弟子曰:二三子識之。水且猶可以忠信誠身親之,而況人乎?
  解曰:忠則從水之道而不私,信則安於水而不疑,若是則其出入於水也不知所以然而然矣,此所以能入而復出也。《黃帝》篇嘗言此,以為順性命之理而然也,此以為忠信。錯其軀於波流者,蓋忠信即性命之理也。前篇明帝道之自然,故云性命。此篇明物理之符驗,故云忠信。孔子嘗語子張,謂忠信雖蠻貊之邦行矣,其言主忠信者不一矣,故於此亦俾二三子識之也。
  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之十八竟
  沖虛至德真經解卷之十九
  宋杭州州學內舍生臣江遹上進
  說符中
  白公問孔子曰:人可與微言乎?孔子不應。白公問曰:若以石投水,何如?孔子曰:吴之善沒者能取之。曰:若以水投水,何如?孔子曰:淄澠之合,易牙嘗而知之。白公曰:人故不可與微言乎?孔子曰:何為不可?唯知言之謂者乎?夫知言之謂者,不以言言也,争魚者濡,逐獸者趨,非樂之也。故至言去言,至為無為。夫淺知之所争者末矣。白公不得已,遂死於浴室。
  解曰:音之之所不能該,則識無與焉。可言則可知矣,我以有知而能言,彼以有言而可知,蓋形聲既見,雖若淄澠之合,疑難辯矣,易牙能嘗而知之。故白公方問微言於孔子,孔子既已知其意之所存而不應矣,言之不可隱也如此。然而無心於言者,雖言而無言;有心於言者,欲微而益彰。是以言非不可微也,欲微則不微矣。故有言則有為,有為則有争,我以怨往,彼以害來,猶爭魚逐默之濡走,其勢不得不然也。若夫知之之謂者,不以言言也,無言則無為矣。視彼淺知之争,直若蠻觸耳,不亦末乎?白公雖聞孔子之言,其終死於浴室者,豈非以父之讎故不得已歟?
  趙襄子使新稈穆子攻翟,勝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