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也殆矣夫。
  解曰:引之盈貫,言其張之盡鏑也。措杯水其肘上,言其乎之停審也。適矢復沓,言其中之巧也。方矢復寓,言其射之敏也。其所以能若是者,以其用志不分而猶象人也。然而是射之射,非不射之射也。射之射,所要者在彼;不射之射,所守者在我。射之射,方可方不可;不射之射,無可無不可。方其猶象人,以外無所懼也。所以伏地而汗流者,以心有所矜也。夫山之高,石之危,淵之深,無心於害人也,登履之者未必皆蹈其患也。唯其貪生,外殉矜吝無所不至。卒之物不能為我害,而吾心自為之害,以至於喪生而終不悟也。若夫至人之不離於真,其於登履與人無異也,特神氣內守,不知有高深之可畏,無往而不猶象人爾,揮斥八極,神氣不變,以此而已。子列子嘗御風而行矣,於進是道也何有?其云爾者,將俾學者不以諛聞為天下之美盡在於己,而務其全也,孔子不居其聖,亦若是矣。所謂伯昏無人者,居物之長,反明為昏,以無為人者也,是所以能登高臨深而不懼,子列子之所受教也。
  范氏有子曰子華,善養私名,舉國服之;有寵於晋君,不仕而居三卿之右。目所偏視,晋國爵之;口所偏肥,晋國黜之。遊其庭者伴於朝。子華使其俠客以智鄙相攻,彊弱相凌。雖傷破於前,不用介意。終日夜以此為戲樂,國殆成俗。禾生,子伯,范氏之上客,出行,經坰外,宿於田更商丘開之舍。中夜,禾生、子伯二入相與言子華之名勢,能使存者亡,亡者存;富者貧,貧者富。商丘開先窘於饑寒,濳於牖北聽之。因假糧荷畚之子華之門。
  解曰:禾生、子伯皆范氏之上客,則其知范氏之名勢也審矣。相與言子華之名勢於中夜,則非有誇誕於人也。商丘開濳於牖比聽之,則知其言之無心而不妄矣。故以其黨之言皆實,唯恐誠之之不至,行之之不及也。
  子華之門徒皆世族也,縞衣乘軒,緩步闊視。顧見商丘開年老力弱,面目黎黑,衣冠不檢,莫不眲之。既而狎侮欺詒,攩扌必挨抌,亡所不為。商丘開常無慍容,而諸客之技單,憊於戲笑。
  解曰:子華之門徒以狎侮其詒眾技為戲笑者,求己勝而人辱也。為商丘開者亦以為誕辱而懟憾之,則子華之志騁而商丘開誠可辱矣。今也一遇之以誠而常無慍容,技雖眾,俄而單矣,戲笑雖樂,俄而憊矣,終不足以為商丘開之辱矣。迴視昔之狎傷戲笑,不亦徒勞而自辱乎?
  遂與商丘開俱乘高臺,於眾中漫言曰:有能自投下者賞百金。眾皆競應。商丘開以為信然,遂先投下,形若飛鳥,揚於地,骨几骨無石為。
  解曰:猜慮不存,誠信內守,則其體虛矣。故其輕揚擬於飛鳥投於高臺而骨几骨無石為,亦猶醉者之墜車,其犯害與人異矣。
  范氏之黨以為偶然,未詎怪也。因復指河曲之淫隅曰:彼中有寶珠,泳可得也。商丘開復從而泳之。既出,果得珠焉。眾昉同疑。子華昉令豫肉食衣帛之次。
  解曰:信其言而泳水不能溺,此忠信錯其軀於波流爾。詒以為彼中有寶珠,泳而出,果得珠焉。此何理哉?誠信能感物之證也。且寶珠之為物,體元用妙,每下愈況,無乎不在,求以明智,索以喫詬,其失愈遠。唯商丘開之誠同於象罔,則其得之亦何異哉?
  俄而范氏之藏大火。子華曰:若能入火取錦者,從所得多少賞若。商丘開往無難色,入火往還,埃不漫,身不焦,范氏之黨以為有道,乃共謝之曰:吾不知子之有道而誕子,吾不知子之神人而辱子。子其愚我也,子其聾我也,子其盲我也。敢問其道。商丘開曰:吾亡道。雖吾之心,亦不知所以。雖然,有一於此,試與子言之。曩子二客之宿吾舍也,聞譽范氏之勢,能使存者亡,亡者存,富者貧,貧者富。吾誠之無二心,故不遠而來。及來,以子黨之言皆實也,唯恐誠之之不至,行之之不及,不知形體之所措,利害之所存也,心一而已。物亡迕者,如斯而已。今昉知子黨之誕我,我內藏猜慮,外矜觀聽,追幸昔日之不焦溺也,怛然內熱,惕然震悸矣。水火豈復可近哉?
  解曰:泳而得寶珠,亦已異矣,范氏之黨防同疑之。至於入火往還,而埃不漫,身不焦,而後以其為有道,而謂之為神人,蓋投於高而無石為,或能因其勢而偶然。泳而出,學泅者能之,若火之烈烈,則物無美惡柔剛,一投於煙焰皆煨燼矣。自非體合於神而同於無,則塊然之形薪火奚可近哉?商丘開以謂吾無道,雖吾之心,亦不知所以。唯其忘情而無知,則心一而不二,是所以為道而物莫之能迕也。若夫藏猜慮,矜觀聽,則怛然內熱,已焚其和於中,又焉能入火不熱哉?惕然震悸,已溺其性於內,又焉能入水不濡哉?
  自此之後,范氏門徒路遇乞兒馬醫,弗敢辱也,必下車而揖之。
  解曰:以子華之名勢而弗輕於乞兒馬醫者,蓋審夫名勢之非道,以君子之盛德,其容貌若愚,故能忘其勢,雖賤弗敢辱也,是亦至信之所感化也。嘗謂商丘開方其誠物而無二心,雖至人純氣之守,無以復加矣。至於藏猜慮,矜觀聽,則猶為蔽蒙之民。由是知至道所在不俟他求,其於有得亦無漸次。狂聖相去特在克念,罔念一息之間爾,可不慎哉?
  宰我聞之,以告仲尼。仲尼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