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言日月相望,所以为望,还是月亮望日,所以圆满不久也。你只看世上有贫人仰望富人的,有小人仰望贵人的,只好暂时照顾如十五六夜月耳,安得时时偿你缺陷?待到月亮尽情,乌有那时日影再来光顾些须?此天上榜様也。贫贱求人,时时满望,势所必无,可不三思?

  儿子是天生的,不是打成的。古云:棒头出肖子。不知是铜打就铜器,是铁打就铁器,若把驴头打作马面,有是理否?

  逺邪佞,是富家教子第一义;逺耻辱,是贫家教子第一义。至于科第文章,总是儿郎自家本事。

  贵客下交寒素,何必谢絶?蔬水往还,大是美事。只贵人减驺从,便是相谅;贫士少干求,便是可久之道也。

  朋友通财是常事,只恐无器量的承受不起。所以在彼名为恩,在我当知感。古来鲍子容得管子,却是管子容得鲍子。譬如千寻松树,任他雨露繁滋,挺挺承当得起。

  世间轻财好施之子,每到骨肉,反多恚吝,其说有二:他人蒙惠,一丝一粒,连声叫感,至亲视为固然之事,一不堪也;他人至再至三,便难启口,至亲引为久常之例,二不堪也。但到此处,正如哑子黄连,说苦不得。或兄弟而父母髙堂,或叔侄而翁姑尚在,一团情分,砺斧难断。稍有念头防其干涉,杜其借贷,将必牢拴门戸,狠作声气,把天生一副恻隐心肠盖藏殆尽,方可坐视不救。如此便比路人仇敌更进一层。岂可如此?汝深记我言。

  富贵之交,意气骤浓者,当防其骤夺。凡骤者不恒,只平平自好。

  凡富家子弟交杂者,虽在师位,不可急离其交,急离之则怨谤顿生;不可显斥其交,显斥之益固其合。但当正以自持,相机而导。

  介告母曰:“古人治生为急;一读书,生事啬矣。”母曰:“士、农、工、商,各执一业,各人各治所生,读书便是生活。”

  问介:“侃母髙在何处?”介曰:“剪髪饷人,人所难到。”母曰:“非也。吾观陶侃运甓习劳,乃知其母平日教有本也。”

  问介:“吾族多贫,何也?”介曰:“比自葵轩公,生四子,分田一千六百亩。今子孙六传,产费丁繁,安得不贫?”母曰:“岂有子孙专靠祖宗过活?天生一人,自料一人衣禄。若肯髙低,各执一业,大小自成结果。今见各房子弟,长袖大衫,酒食安饱,父母爱之,不敢言劳,虽使先人贻百万赀,坐困必矣。”

  世人多被“心肠好”三字壊了。假如你念头要做好儿子,须外面实有一般孝顺行径;你念头要做好秀才,须外面实有一般勤苦行径。心肠是无形无影的,有何凭据?凡说心肠好者,多是规避様子。

  中等之人,心肠定是无他。只为气质粗慢,语言鄙悖,外人不肯容恕。当尔时,岂得自恃无他,将心唐突?

  世多误认直字,如汝读书只晓读书一路到底,这便是直人。汝自家着实读书,方说他人不肯读书,这便是直言。今人谓直,却是方底骂圆盖耳,毒口快肠,出尔反尔,岂得直哉?

  贫家儿女,无甚享用,只有早上一揖,髙叫深恭,大是恩至。每见汝一勺便走,慌张张有何情味。

  读书到二三十岁,定要见些气象。便是着衣吃饭,也算人生一件事。每见汝吃饭忙忙碌碌,若无一丝空地。及至饭毕,却又闲荡,可是有意思人。

  治生是要紧事。汝与常儿不同,吾辛苦到此,幸汝成立,万一饥寒切身,外间论汝是何等人?

  人有父母妻子,如身有耳目口鼻,都是生而具的,何可不一经理,只为俗物?将精神意趣,全副交与家縁,这便唤作家人,不唤读书人。

  贫富何常,只要自身上通达得去。是故贫当思通,不在守分;富当思通,不在知足。不缺祭享,不失庆吊,不断书香,此贫则思通之法也。仗义周急,尊师礼贤,此富则思通之法也。

  劳如我,不成怯症,世无病怯者;苦如我,不成郁症,世无病郁者。

  做人家切弗贪富,只如俗言“从容”二字甚好。富无穷极,且如千万人家浪费浪用,尽有窘迫时节。假若八口之家,能勤能俭,得十口赀粮;六口之家,能勤能俭,得八口赀粮,便有二分余剰。何等寛舒,何等康泰!

  过失与习气相别,偶一差错,只算过悮。至再至三,便成习非,是处极要点察。

  凡亲友急难,切不可闭门坐视,然亦不可执性莽做。世间事不是件件干得,纔唤干人。

  汝与朋友相与,只取其长,勿计其短。如遇刚鲠人,须耐他戾气;遇骏逸人,须耐他罔气;遇朴厚人,须耐他滞气;遇佻达人,须耐他浮气。不徒取益无方,亦是全交之法。

  闭门课子,非独前程逺大。不见匪人,最是得力。

  堂上有白头,子孙之福。

  堂上有白头,故旧聨络,一也;乡党信服,二也;子孙禀令,僮仆遗规,三也;