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成对法,是谓玩物。二见纷纭而圣学始亡,道之不明于世,有自来矣!

  来教云“汤武以下用何工夫而至此”云云。夫良知本来是真,不假修证,只缘人我、爱憎分别障重,未免多欲之累,才有所谓学问之功。尧舜清明在躬,障蔽浅,是即本体便是功夫,所谓性之之学。汤武以下,嗜欲重、障蔽深,是用功夫求复本体,所谓反之之学。其用力虽有难易深浅不同,而于良知本来实未尝有所加损也。然非独圣贤有是也,人皆有之。虽万欲沸腾之中,若肯反诸一念良知,其真是真非炯然未尝不明,只此便是天命不容灭息所在,只此便是人心不容蔽昧所在。此是千古入贤入圣真正路头,舍此更无下手用力处矣!吾人甘心不学则已,学则当以颜子为宗。颜子不远而复,且道颜子是何学?乃孔门意见直截根源、先天之学,非可以知解想像而求者也。自此义不明,后世所传,惟以闻见臆识为学,揣摩依仿,影响补凑,种种嗜欲,反与假借包藏,不肯归根反源,以收扫荡廓清之绩,是殆壅閼灵明而重增障蔽也。沿流以至于今,其滥觞又甚矣!岂不可哀也哉?先师一生苦心,将良知两字信手拈出,直是承接尧舜孔颜命脉,而其言则出于孟氏,非其所杜撰也。世儒不此之察,顾一倡群和,哄然指以为禅,将易简宗旨反堕于支离繁难而不自觉,岂不重可哀也哉?

  惟兄撤去旧见,一意笃信弗疑,将全体精神打并归一,时时惟以寡欲去蔽为事,蔽障愈辟,神明愈显,从此悟入,一得永得,更又何事?千古绝学,庶几有望,而前所疑诸说,可不待分疏而涣然融释矣!


与诸南明


  去秋荣行时,生适以先师年谱事往江右,不及与兄款叙,少致赠处之益。吾兄天性莹粹冲和,纯然道器,又于先师精意相感,神交梦授,有得其宗者,此岂偶然之故哉!吾兄处盛世、位清班,养望自高,霄汉失业可以立致。然区区所望于兄,更有进于是者。

  人生贵闻道,始有安身立命之地,先师提出良知二字,乃是至道之精神,神感神应,真是真非,一毫不容自昧,乃易简直截根源,千圣从入之真机。世之学者,信此不及,以为不足尽天下之变,反杂以知解意识,或泥于格套名义,拣择假借,自讨烦难,昧其机而不自觉耳。吾兄于此既有所悟入,安身立命当不假于外求。盖良知之宗,寂而常照:舜之明物察伦,照之用也;由仁义行,寂之体也。是谓明觉之自然,是谓无为而治,千古经纶之学,尽于此矣!才有不寂,种种明察皆为用知;才有所杂、有所泥,种种事业皆为义袭而取。真假毫厘之机,辨之于一念之微,所谓是非之则也。

  我朝开国以来,状元进位宰辅者无虑数十辈,再世之后,名消影息,皆荡为太虚,析为浮尘,而世之所指而仰者,不过某某数人而已,然则所恃以不朽者,固在此而不在彼也。区区素荷道谊之爱,况尝有闻于学,兄以千古豪杰自命,当弗迂予言也。


与屠竹墟


  天地间豪杰有数,此生倏聚倏散,能几何时?自己真性命会须有安立处。人生精力有限,自有嗜欲以来,破败不少,古为强仕之年,今为始衰矣!若不及时回头,撙节保爱,终日经营身心之外,虽有美举奇业,到底只成眼前空华,所济恁事?某不肖,不能早觉以祗于回,今以悔心就质于有道,求助之望也。千钧之鼎,非乌获不能胜,执事既已豪杰矣,岂肯将圣贤事作第二义?欲见宗庙之美、百官之富,须得其门而入。所谓性命两字,乃入圣血脉门路也。自性自修,自命自固,为性命之心重一分,嗜欲自然轻一分,全是性命之心,种种嗜欲自然淡息得下,所谓持衡之势也。


卷十
与李中麓


  滨行,冀得再会,少尽请益之情,不意公冗私缠,遂成左隔。都门回首,岂胜怅然!

  吾人此生,惟此一大事,吾兄既已见得及,岂宜复尔悠悠?古云“不杂学,故精”,吾兄天性如许聪明,凡所学习,便能悟入,不可及处在此,受病处亦在此。盖才能入便得趣,才得趣便歇手,不可以不早辨也。

  尧舜之知而不遍物,皋夔稷契之才不相兼而用,盖人之用心,一则精,二则杂。吾人些小精神,视尧舜稷契何如?全体收摄、打归一路,犹恐不济事,而乃欲泛泛然遍其所不能遍,兼其所不能兼之务,亦见其惑矣!此中不无有心病,毕竟是好名好胜念头未能忘却。虽种种力行好事,只在在气魄上支持,种种谈说妙义,只在想解上凑泊,转转周罗,反从胜心里增起一番藩篱,终身未见出头期也。若是真为性命汉,言下便有决烈,便须通体放下以求日新,宁忍更作有漏因果、甘心堕落尔耶?

  所议官中事体,见兄意象纷纭,疑根未净,毕竟在名色上转,在对算窠臼里作活计,要之,还是致知格物之学未尽明透。此学针针见血,不涉皮毛,真是真非,本来明白,随所感应,条理自见。譬之赤日当空,容光必照,螭魅魍魉,从何得来?此原是圣门直截根源,一了百当,后儒却被闻见知解缠绕,自讨繁难,所以信不及。相沿既久,被他终身埋没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