饥与之食,滋味何等甘美?若持书册谩谩读过,是原未饥渴,与以饮食,虽琼液珍羞,将葵藿等矣。”
  
  问:“坐间有云:‘此学之妙,可以点石为金。’”
  
  曰:“如此譬喻,与圣人之学尚觉不切。盖石与金原不相同,若谓人之学圣,似石化金,则视圣学太高,而视吾人过卑矣。不如譬之炼矿,则浑然更无分别。但矿则体质硬脆,色不明润,不能成用;金则体质柔滑,精采光莹,随人用之皆可行使。此其间只争锻炼之功而已。若论吾人天命之性,其不虑而知、不学而能,浑然与圣人不思而得、不勉而中之体,如金在矿,何尝少他分毫?盖自为孩提时直至今日,亲长之爱敬、耳目之聪明、饥寒之衣食,随感而应,良知良能,明白圆妙,真是人人具足,个个完全。但天生圣神,则能就中先觉先悟于天命此个圣体,直下承当受用,正如矿石过火,便自融化透彻,更无毫发窒碍间隔,却即叫做圣人。然究其所觉悟的东西,则只是吾人现在不虑不学之良知良能而已。吾人只少了圣人此一觉悟,则便如一片精金,空只藏在矿中,而不成受用。虽是时时习之而却不著,虽是日日行之而却不察,即终身去爱亲敬长、食饭穿衣,与圣贤原无两样,而甘心做个凡夫,而不得名为知道也。故圣人之教天心,不是能令吾人于良知良能之外别有增益,只是以先知觉后知、以先觉觉后觉。如用火锻矿,则矿一过火便即是金。吾人既觉,则即我本性便即是圣。故曰:‘岂不易简?岂为难知?’又曰:‘我欲仁,斯仁至矣!’‘未之思也,夫何远之有?’孔孟口口声声只好如此恳切,其教其学只好如此方便。故尝谓吾辈若要做作修为,则此学可以不讲;又要费力研穷思索,亦可以不讲。今受用的是现在良知而圣体具足,其觉悟工夫,又只顷刻立谈便能明白洞达,却乃何苦而不近前?况此个体段但能一觉,则日用间可以转凡夫而为圣人。若不能一觉,则终此身弃圣体而其为凡夫。又况吾辈一生辛苦,何处不求?向前如读书应举、做官立业,亦非易事。今能转凡为圣,则读书便是圣贤读书,至于用世便是圣贤用世,到老也有个归着,不虚费了精神。今若当下甘心弃圣为凡,则虽读书万卷、功名极品,也只与浮云漂泊、草木腐朽而已。勿以予言过甚,但考之古今人品,自然明白。诚不可不发愤向前以求入圣途路也。勉之!勉之!”
  
  问:“昨因举业,至‘终日不食、终夜不寝以思,无益,不如学也’,题意颇难理会。”
  
  余时隐几而坐,因指而询之:“此桌子方整可观,使精巧干匠竭目力即能成乎?亦必用角尺格之而后能也?”
  
  曰:“若非格以角尺,纵精目巧匠,此桌决难得如是方整。”
  
  曰:“圣贤出天纵,夫子之精巧更何加焉?但规矩为方圆之至,圣人为人伦之至,非考古博文、契悟法则,纵心力竭而终非其至。故曰:‘我非生而知之,好古,敏以求之。’其所谓求,即学夫古也。其所以学,即求其至也。”
  
  曰:“然则思果可废耶?彼谓‘心之官则思’、‘思曰睿,睿作圣’者皆非耶?”
  
  曰:“他明说‘学而不思则罔,思而不学则殆’,故思学俱工夫要紧,而学则又所以善其思者也。今规矩一也,用之制器亦一也。然以拙匠所为较之于巧,则精粗何啻霄壤?是学之巧而入微者即所谓思,思之精而不易者即所谓学。故非思则学无以成始,而非学则思无以成终也。”
  
  问:“近闻先生所论,颇有所得。”
  
  曰:“其见维何?”
  
  曰:“闻论天命之性,见得我此身随时随处皆是天矣,岂不快畅?又何所不顺适也哉?”
  
  曰:“子若如此理会天命之性,是之谓失而非所谓得也。”
  
  曰:“如何却反是失?”
  
  曰:“汝既晓得无时无处不是天命,则天命之所在,即生死祸福之所在也。不知惕然生些惧怕,却更侈然谓可顺适,则天命一言,反作汝之狂药矣。”
  
  曰:“弟子闻言,不觉浑身局促不能自安。”
  
  曰:“即此便是戒慎恐惧,而上君子之路矣。所以曰:‘君子之中庸也,君子而时中;小人之中庸也,小人而无忌惮也。’”
  
  曰:“即此二言,弟子亦难理会。盖小人而无忌惮,如何又说小人中庸耶?”
  
  曰:“此正见天命无所不在,故本性中庸无分君子小人。但君子知畏天命之严,而小人则器量偏浅,便欲任天之便而过于自恣,不觉流于无忌惮尔。”
  
  曰:“君子小人俱一样中庸,而何又曰‘君子而时中’?则中庸与时中岂亦有分别也耶?”
  
  曰:“观圣贤之言,极是缜密。如曰‘率性谓道’、‘道无须臾可离’,便是人人公共。曰‘喜怒哀乐未发为中,发而皆中节为和’,便自有分别。中庸二字,可以概言,亦可以分言。概言则皆天命之性也,分言则必喜怒哀乐更无妄发,或感而发,又无逾节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