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帘罗,玉相之器,绘五楹之室,出十石之壶,名其馆曰“五美”,饮者争趋之也。然而酒恶,明日酒恶之名遍都市。又明日,门外有张罗者。予叹曰:“嘻!王酒以五美之名而彰一恶之实,自取穷也。夫京师之市酒者不减万家,其为酒恶者多矣,必人人尝之,人人始知之,待人人知之,已三二岁矣。彼无所表着以彰其恶,而饮者亦无所指记以名其恶也,计所获视王酒亦百涪焉。朱酒者,酒美亦无所表着,计所获视王酒亦百倍焉。”或曰:“为酒者将掩名以售其恶乎?”曰:“二者吾不居焉,吾居朱氏。夫名为善之累也,故藏修者恶之。彼朱酒者无名,何害其为美酒哉?”
  有脍炙于此,一人曰咸,一人曰酸,一人曰淡,一人曰辛,一人曰精,一人曰粗,一人曰生,一人曰熟,一人曰适口,未知谁是。质之易牙而味定矣。夫明知易牙之知味,而未必已口之信从,人之情也。况世未必有易牙,而易牙又未易识,识之又来必信从已。呜呼!是非之难一久矣。
  余燕服长公服少许,余恶之,令差短焉。或曰:“何害?”余曰:“为下者出其分寸长,以形在上者乏短,身之灾也,害孰大焉?”
  水至清不掩鱼鲕之细,练至白不藏蝇点之缁。故清白二宇,君子以持身则可,若以处世,道之贼而祸之薮也。故浑沦无所不包,幽晦无所不藏。
  人入饼肆,问:“饼直几何?”馆人曰:“饼一钱一。”食数饼矣,钱如数与之,馆人曰:“饼不用面乎?应面钱若干。”食者曰,“是也,”与之,又曰:“不用薪水乎?应薪水钱若干。”食者曰:“是也。”与之。又曰:“不用人工为之乎?应工钱若干。”食者曰,“是也。”与之。归而思于路曰:“吾愚也哉!出此三色钱,不应又有饼钱矣。”
  一人买布一匹,价钱百五十,令染人青之,染人曰:“欲青,钱三百。”既染矣,逾年而不能取,染人牵而索之曰:“若负我钱三百,何久不与?吾讼汝。”买布者惧,跽而恳之曰:“我布值已百五十矣,再益百五十,其免我乎?”染人得钱而释之。
  无盐而脂粉,犹可言也,西施而脂粉,不仁甚矣。
  昨见一少妇行哭甚哀,声似贤节,意甚怜之。友人曰:“子得无视妇女乎?曰:”非视也,见也。大都广衙之中,好丑杂沓,情态缤纷,入吾目者千般万状,不可胜数也,吾何尝视?吾何尝不见?吾见此妇亦如不可胜数者而已。夫能使聪明不为所留,心志不为所引,如风声日影然,何害其为见哉?子欲入市而闭目乎?将有所择而见乎?虽然,吾犹感心也,见可恶而恶之,见可哀而哀之,见可好而好之。虽惰性之正犹感也,感则人,无感则天。感之正者圣人,感之杂者众人,感之邪者小人。君子不能无感,慎其所以感之者。此谓动处试静,乱中见治,工夫效验都在这里。
  尝与友人游圃,品题众芳,渠以艳色浓香为第一。余曰:“浓香不如清香,清香不若无香之为香,艳色不如浅色,浅色不
  如白色之为色。“友人日:”既谓之花,不厌浓艳矣。“余曰:”花也,而能淡素,岂不尤难哉?若松柏本淡素,则不须称矣。“
  服砒霜巴豆者,岂不得肠胃一时之快?而留毒五脏,以贼元气,病者暗受而不知也。养虎以除豺狼,豺狼尽而虎将何食哉?主人亦可寒心矣。是故梁冀去而五侯来,宦官灭而董卓起。
  以佳儿易一跛子,子之父母不从,非不辨美恶也,各有所爱也。
  一人多避忌,家有庆贺,一切尚红而恶素。客有乘白马者,不令入厩。闲有少年面白者,善谐谑,以朱涂面入,主人惊问,生曰:“知翁之恶素也,不敢以白面取罪。”满座大笑,主人愧而改之。
  有过彭泽者,值盛夏风涛拍天,及其反也,则隆冬矣,坚冰可履。问旧馆人:“此何所也?”曰:“彭泽。”怒曰:“欺我哉!吾始过彭泽可舟也,而今可车。始也水活泼,而今坚结,无一似昔也,而君曰彭泽,欺我哉!”
  人有夫妇将他出者,托仆守户。爱子在牀,火延寝室。及归,妇人震号,其夫环庭追仆而杖之。当是时也,汲水扑火,其儿尚可免与!
  发去木一段,造神椟一,镜台一,脚桶一。锡五斤,造香炉一,酒壶一,溺器一。(此造物之象也。一段之木,五斤之锡,初无贵贱荣辱之等,赋畀之初无心,而成形之后各殊,造物者亦不知莫之为而为耳。木造物之不还者,贫贱忧戚,当安于有生之初,锡造物之循环者,富贵福泽,莫恃为固有之物。)
  某尝入一富室,见四海奇珍山积,曰:“某物予取诸蜀,某物予取诸越,不远数千里,积数十年以有今日。”谓予:“公有此否?”曰:“予性无所嗜,设有所嗜,则百物无足而至前。”问:“何以得此?”曰:“我只是积钱。”
  弄潮于万层波面,进步于百尺竿头。
  人之手无异于己之手也,腋肋足底,己摸之不痒,而人摸之则痒。补之齿不大于己之齿也,己之齿不觉塞,而补之齿觉塞。
  四脚平稳不须又加搘垫。
  只见倒了墙,几曾见倒了地。
  无垢子浴面,拭之以巾,既而洗足,仍以其巾拭之。弟子曰:“”夕手”矣,先生之用物也,即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