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陵翰墨志 宋 赵构

提要
思陵翰墨志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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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《思陵翰墨志》一卷,宋高宗皇帝御撰。《宋史・艺文志》载高宗评书一卷,亦名《翰墨志》。高似孙《砚笺引》作《高宗翰墨志》,岳珂《法书赞引》作《思陵翰墨志》,後人所追题也。高宗当卧薪尝胆之时,不能以修练戎韬,为自强之计,尚耽心笔札,效太平治世之风,可谓舍本而营末。然以书法而论,则所得颇深。陆游《渭南集》称其妙悟八法,留神古雅,访求法书名画,不遗馀力,清暇之燕,展玩摹不少怠。王应麟《玉海》称其初喜黄庭坚体格,後又采米芾,已而皆置不用,专意羲、献父子,手追心摹。尝曰,学书当以锺、王为法,然後出入变化,自成一家。今观是编,自谓五十年未尝舍笔墨,又谓宋代无字法可称,於北宋但举蔡襄、李时雍及苏、黄、米、薛,於同时但举吴说、徐兢,而皆有不满之词,惟於米芾行草,较为许可。其大旨所宗,惟在羲、献。与《玉海》所记皆合,盖晚年所作也。其论效米芾法者不过得其外貌,高视阔步,气韵轩昂,不知其中本六朝妙处,酝酿风骨,自然超越。可谓入微之论。其论徽宗留意书法,立学养士,惟得杜唐稽一人。今书家无举其姓名者。中间论端研一条,谓欲如一段紫玉,磨之无声,而不以眼为贵,今赏鉴家犹奉为指南。岳珂《宝真斋法书赞》,引此书评米芾诗文一条。此本无之,殆经明人删节,已非完书欤。
 
思陵翰墨志

  余自魏晋以来至六朝笔法,无不临摹。或萧散,或枯瘦,或道劲而不回,或秀异而特立,众体备于笔下,意简犹存于取舍。至若《G帖》,则测之益深,拟之益严。姿态横生,莫造其原,详观点画,以至成诵,不少去怀也。法书中,唐人硬黄自可喜,若其馀,纸札俱不精,乃托名取售。然右军在时,已苦小儿辈乱真,况流传历代之久,赝本杂出,固不一幅,鉴定者不具眼目,所以去真益远。惟识者久于其道,当能辩也。

  余每得右军或数行、或数字,手之不置。初若食口,喉间少甘则已,末则如食橄榄,真味久愈在也,故尤不忘于心手。顷自束发,即喜揽笔作字,虽屡易典刑,而心所嗜者,固有在矣。凡五十年间,非大利害相妨,未始一日舍笔墨。故晚年得趣,横斜平直,随意所适。至作尺馀大字,肆笔皆成,每不介意。至或肤腴瘦硬,山林丘壑之气,则酒后颇有佳处。古人岂难到也。

  卫夫人名铄,字茂漪,晋汝阴太守李矩妻。善钟法,能正书,入妙。王逸少师之,杜甫谓“学书初学卫夫人,但恨无过王右军”也。

  端璞出下岩,色紫如猪肝,密理坚致,潴水发墨,呵之即泽,研试则如磨玉而无声,此上品也。中下品则皆砂壤相杂,不惟肌理既粗,复燥而色赤。如后历新坑,皆不可用,制作既俗,又滑不留墨。且石之有眼,余亦不取,大抵瑕翳于石有嫌,况病眼假眼,韵度尤不足观,故所藏皆一段紫玉,略无点缀。

  本朝士人自国初至今,殊乏以字画名世,纵有,不过一二数,诚非有唐之比。然一祖八宗皆喜翰墨,特书大书,飞白分隶,加赐臣下多矣。余四十年间,每作字,因欲鼓动士类,为一代操觚之盛。以六朝居江左皆南中士夫,而书名显著非一。岂谓今非若比,视书漠然,略不为意?果时移事异,习尚亦与之@隆,不可力回也。

  《评书》谓羊欣书如婢作夫人,举止羞涩不堪位置。而世言米芾喜效其体,盖米法欹侧,颇协不堪位置之意。闻薛绍彭尝戏米曰:“公效羊欣,而评者以婢比欣,公岂俗所谓重台者耶?”

  本朝承五季之后,无复字画可称。至太宗皇帝始搜罗法书,备尽求访。当时以李建中字形瘦健,姑得时誉,犹恨绝无秀异。至熙丰以后,蔡襄、李时雍体制方入格律,欲度骅骝,终以VV不为绝赏。继苏、黄、米、薛,笔势澜翻,各有趣向。然家鸡野鹄,识者自有优劣,犹胜泯然与草木俱腐者。

  前人多能正书而后草书,盖二法不可不兼有。正则端雅庄重,结密得体,若大臣冠创,俨立廊庙。草则腾姣起凤,振迅笔力,颖脱豪举,终不失真。所以齐高帝与王僧虔论书,谓:“我书何如卿?”僧虔曰:“臣正书第一,草书第三:陛下草书第二,而正书第三。是臣无第二,陛下无第一。”帝大笑。故知学书者必知正草二体,不当阙一。所以钟、王辈皆以此荣名,不可不务也。

  晋起太极殿,谢安欲使献之题榜,以为万世宝。当时名士已爱重若此。而唐人评献之,谓“虽有父风,殊非新巧。字势疏瘦,如枯木而无屈伸,若饿隶而无放纵”,鄙之乃无佳处。岂唐人能书者众,而好恶遂不同如是耶?

  米芾得能书之名,似无负于海内。芾于真楷、篆、隶不甚工,惟于行、草诚入能品。以芾收六朝翰墨副在笔端,故沉着痛快如乘骏马,进退裕如,不烦鞭勒,无不当人意。然喜效其法者,不过得外貌,高视阔步,气韵轩昂,殊不究其中本六朝妙处酝酿,风骨自然超逸也。昔人谓支遁道人爱马不韵,支曰:“贫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