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然皆浮慕也。

  米、黄诸君,鉴别真伪,凿凿不爽,所赏诸帖,即不墨迹亦必善拓,所以如别白黑。今则不然,后出诸碑大半传摸失真,无论好处弄坏,即恶处又多为好事人修饰遮掩,以眩世目,真伪几乎不可辨矣。故寒山法书集特设后出续帖,自为一类,窃比释典中单译经不与入重译藏,恐未免亥豕,疑以传疑。

  善鉴者取书忘笔,取笔忘刀,取刀忘绢素楮墨,即取绢素楮墨者,亦须忘装潢色泽而后可。不然,鲜不为所乱惑。

  仿书知其好处固要,知其不好处尤要。败笔人人不免,名家即不过差少过失耳。善学者取其长,不善学者兼其短。何也?无真鉴也。至于不经事少年,惟败笔是效,何也?败是我家故物,不自觉,其易入释家所谓熟境易于渐染。苟能开眼,痛惩何难,但恐大梦中翻怪人推觉,此最难治。

  ●法书七

  汉人书不期合而合,晋人、六朝能以不合而合。唐人造立许多法度,宋以下尚能造诣于法,元则标致用事,抑末也。世人趋之,可怜哉!

  求帖先寻古文篆隶,始可以窥章、锺秘奥,得章、锺而后可以别二王优劣。优劣浑浑,勿与说书。

  晋人法度不露圭角,无处揣摸,直以韵胜。唐人法度历历可数,颜有颜法,欧有欧法,虞有虞法。虞实近古而返拘,欧似习俗而入妙,颜则全用后世法矣。其他随人指纵,不足道也。

  晋人以无意得之,唐人以有意得之,宋、元诸人有意不能得。今之书家无意求,亦不知所得者何物。

  不学唐字无法,不学晋字无韵。不惟无韵,且断古人血脉;不惟无法,且昧宗支家数。谓晋无法、唐无韵,不可也,晋法藏于韵,唐韵拘于法。能具只眼,直学晋可也。不具只眼而薄唐趋晋,十九谬妄。

  时书之于法书,分明别是一重世界。时帖之于古帖,分明别是一重世界。拓本之于真迹,分明别是一重世界。泛尝名家书之于第一流书,分明别是一重世界。不宁惟是,即一人之作,平时书之于得意时书,分明别是一重世界。学者玩法书,必如是重重互案,等而上之,等而下之,无不烛照数计,始可以为鉴赏之真。如是赏鉴,其书必进,迹不从心者亦或有之。至于雅俗当前,水镜之辨如薰莸苍素,必不为所撼摇矣。

  善帖遭庸工,良工逢伪迹,虽皆恶道,然亦不皆空过也。家藏木本十七帖粗恶异常,然而晋人笔意十存八九者,此善帖遇庸工本也。他石本字故可观,晋风扫地矣,此良工逢伪迹本也。具眼者自能甄别,定其取舍,尽成良药。若无目握此,各中其毒,好而知恶,恶而知美,可以此言进。

  有识之士,直教钩帖人倒本从事,宁使失粘,骨力形似故在也,即不得前人书妙境,亦不杂后工丑态。苟能不失形似,伎俩足矣,其神情庶几自取。若后世丑态一入腕中,即百翻洒拂,未必净尽。何也?用后世耳目着后世皮相,气味易于相投,一染难革,势所必至。常谓熟境能熟,生境能生,非祖师不能道。晋人行草不多引锋,前引则后必断,前断则后必引,一字数断者有之。后世狂草浑身缠以丝索,或联篇数字不绝者,谓之精练可耳,不成雅道也。淳化帖第六卷首帖蹈此失,无论善恶,其伪可知。至若悬针,用之绝少。后世妄书一篇数见者,不特非法,望之可憎。○我朝已还,吾吴以书画甲天下,至于今日,家至户到。夫人而能握三寸管以自好,车载斗量,不可胜算。惜乎一皆因人成事,不似前朝诸公自立门户、不愧古人者流也。常恐易世而往,扫地尽矣。画非吾事,书法一道,可不补前贤未发之蕴,以冀同调友生相与上下其论为不刊之典乎!自己作字,每见其情,阅他人书,宁无水鉴。士衡所谓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。

  颜真卿骨力有馀,逸韵不足。方朔像赞取资右军,晋风稍有存者,当为平原正书中第一帖。褚遂良志在妍媚,古雅罔闻,唐三藏叙比量集王帖,如伎女之并宫娃,兼葭之倚玉树,非其伦矣。略无唐家气骨,敢望晋乎?别论可也。颜伤于方,褚伤于圆。虽然,颜氏上达,褚氏下达,柳公权亦褚辈人也。

  智永千文学右军,其妙在圆,而晋人实无此圆。真卿画赞学右军,其妙在方,而晋人实无此方。孟\一生学右军,妙在烂熟,而晋人实无此烂熟。过庭一生学右军,妙在疏旷,而晋人实无此疏旷。其他或得其端媚者,而非晋人之端媚,或得其狂逸者,而非晋人之狂逸。岂必后人失策已邪,即大令遒迈,已自大去乃公;怀仁拘束,亦且翻累本体,况其他乎!

  余论书极致,少所许可,如篆断自籀、斯,真行断自羲、献,分隶断自锺、梁,狂草则古今无有无疵者。人以为过,举曰:即子书佳,未必如说;子书未佳,空言何补?则将应之曰:二典三谟,夫人能说;尧、禹、汤、武,未见其人。如以不尧、禹遂废谟训,有是理乎?言之无当,谟训亦疑;如其有当,宁问谁口。

  锺、王并称,锺以格胜,王以调胜。晋、唐媲美,晋以韵胜,唐以力胜。格力名近,品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