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虽然,赡不尽其材也,尽其材,病过于窘,书法谓之墨猪,余又谓之书道涂炭。

  用草书笔作楷,具眼者不昧;以真书笔作草,能者亦乖。俗人反是者,其中无主,听令于笔耳。听令于笔,尚可谓之书乎!

  余喜作草篆,以续飞白之脉,其任率自好,若谓前无作者。或诘之曰:大小诸篆,何有此法?既谓之篆,惟古是遵,何得改辙?余曰:有说。凡事取真不取假,用实不用浮,贵自然不贵勉然。大小篆书必有大小篆器,今器异昔,何堪效颦。必如昔书,势必虚假勉然而后可。子言故是,但须出之蒙将军未作用前而后可。如以将军笔作丞相书,吾见其难为矣。古今兴革,故有不可知者,子姑执笔临楮,然后破我未晚也。

  作晋、汉以上书,不特今时强笔勿用,必资软毫柔颖而后可,即墨须如漆,纸须如皮,研须如盂,掌须如木鸡,一物不称,终作时俗之书而已。

  书法云:学书宜恶笔,使后不择笔。又云:强纸用弱笔,弱笔用强纸。二说并后世人语也。案前人帖初无强笔,所谓恶笔乃败笔耳。亦无弱纸,纸之疏弱皆后世俗工所为。宋以上无此法,况晋、唐乎!试探稍古名帖,求其字画,虽极纵逸处,用笔无有不圆熟者,结构无有不了然者;即于锋交墨互中,未始不森森楚楚,果恶笔弱纸而能如是乎!能书不择,谓鉴赏,非谓作用也。强弱相济,谓救时,非谓相须也。但垩帚飞白,古法莫传,后世想成,而以枯笔燥墨为之者,是乎非乎,不可知矣。是则弱纸便于白,强笔便于飞。就世改辙,古法疏矣。强弱纸笔,遇此器即出此法。苟非我之长伎,亦须改弦易辙以勉就之。不然指器相左,心手不符,即不成书。今时弱纸满天下,要知古人全是强纸,全是弱笔,世俗不善用,遂谓过滑过软,不堪着墨者,因指间无有骨力,将听令于器耳。若胸中有个佳字,心能役腕,随在得意,即使与古人弱纸,亦自无妨,况强纸对名手乎!外境皆牝牡骊黄,何能碍我作用。

  凡强纸用墨,使墨有馀;浓墨用笔,使笔勿竭。饮墨如贪,吐墨如吝。不贪则不赡,不吝则不清。不赡可,不清未可,俗最忌也。

  纸有三品之异,量才施用。一古佳纸,如宋经笺、高丽茧之类。二宣德纸,泾县古千之类。三则满世间疏漏恶札是也。上纸须用古作法,中纸随意皆可,下非飞白、稿草不能就其犷劣也。

  弱毫,重墨轻用得佳书,轻墨重用其书恶,轻墨轻用其书纤,重墨重用其书俗。强笔,轻墨轻用则不腴,重墨轻用则不润,轻墨重用则犷而离,重墨重用则粗而俗,四者无一可者也。是以古人必须弱毫。握管之法,有单钩、双钩之殊,用大指挺管,食指钩,中指送,谓之单钩;食中二指齐钩,名指独送,谓之双钩。胜国吾子行善单憎双,试之果验。单则左右上下任意纵横,双则多所拘碍,且名指力弱于中指,送亦软怯矣。小时习双,今欲改之,增我一障,详说以示初习书者。凡单钩情胜,双钩力胜,双钩骨胜,单钩筋胜。单钩宜真,双钩宜草,双钩宜大,单钩宜小。

  描字不必憎恶楮,塑字不必厌灰墨。若运管舒毫,恶材绝不堪用矣。不惟腻涩难于使转,即对之败兴,宁得佳书。常戏为之语曰:靠笔成画,恰似描样;靠墨成形,何如塑像。二意似殊,总之一致。临池抚卷,到此自知。

  晋、唐、宋三品研式,笔锋功过所系,不特为石所使,亦为墨所使也。凤池墨阿,饮笔不及阿底而墨自足。陵阪锋石,半着钅敖心。则二器全相挹取,乌得不扁且歧乎?必如俗儿扫墨从事,扌卷锋向楮,尤为偾事。

  钩帖、镌刻二人,先与讲解数日,然后下手,更取其所钩所刻之字对按,指其得失。一指用笔正侧锋;次指一字负抱顾盼形势;三指连字引带;四指每行起止不同;或曾经割动之帖,可以意裁。五指主客失所败笔;或本帖原作败笔,可以意裁。六指写字名家人人具有得失,不得以我意改同之;七指唐已上帖,不得改软曲纤巧之笔,失其时代;八指晋已上帖,不得改时俗通行之体,乱其来历;九指疏密不得改移,失其避就;十指挑剔不得混晋转唐折殊法;十一指不得失晋人圆转逸韵;十二指不得失汉魏章草古涩妙境。

  工人能刻绘事,未必能刻文字;能刻文字,未必能刻名家善书;能刻名家善书,未必能刻古人法帖;能刻古人法帖,未必能刻同本异摹诸拓。刻同本异摹诸拓,工拙必露矣。

  ●评鉴六

  昔人言:善鉴者不书,善书者不鉴,一未到,一不屑耳。谓不能鉴者,无是理也;果不能鉴,必不能书。

  阅名人书,须具有只眼。不然未得其佳处,先蹈其败笔,效颦之态,见之欲呕。是则不如无学,翻有一分自适处。

  古人书直是气象不同。晋、汉帖无有晋、汉人气象,即知是伪。故旧帖虽非善本,自有作用,新帖虽极力揣摹,直是弃物。何也?出自浅学之手,不知书法为何物,直以俗笔厕古书,分明别造一个宇宙,何取于古帖乎!

  凡字收锋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