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明白?就把手中琵琶,弹了一曲《昭君怨》词儿。你看这康公子,坐在这边船中,听得间壁船里弹着词儿,就如掉了魂的一般,只是凝眸俯首,倚栏静听了一会。
  曲未罢,只听得岸上远远有人厉声问道:“前面可是康相公的船么?”这康公子晓得是杜开先来,恰才“嘿嘿”长叹一声,走到船头上,应问道:“来者莫非是杜相公么?”杜萼道:“小弟正是杜开先。”
  原来杜开先在梅花观中饮了半晌,不觉醉眼模糊。又遇天色昏暮,那里看得些儿仔细?虽是听得康公子应声,也不知船泊在那一边。康公子道:“杜兄,请上这边船来。”杜开先正待要走,忽听得那边船中笙歌盈耳,只道是康公子船里作乐,便叫道:“康兄,读书人如此作乐,不亦过奢了么?”康公子道:“杜兄请噤声,有话上船来见教。”杜开先便扶住竹篙,一脚跳上船去。
  康公子见他有些醉意,恐怕失足坠落水中,遂一把扶住,迎到船里,连忙作揖。杜开先问道:“康兄,适才敢是什么人在舟中作乐?”康公子道:“杜兄,你却错听了。奏乐的不是小弟船中,却是间壁那画船里面。”杜开先道:“这是小弟耳欠聪了。那只画船是那一家的?”康公子道:“杜兄,那只船名为玉凫舟,是城中韩相国家的。今日相国安排酒筵,在内有两个奏乐的女子,生得天姿绝世,国色倾城,小弟却从来不曾见的。适才等候杜兄不到,也是无意中偶然瞥见,略得偷瞧几眼儿。”
  杜开先道:“康兄,既有这样一个好机会,何不携带小弟看一看。”康公子道:“杜兄还且从容,我想那韩相国今夜决然赶不进城,料来我们也到清霞观去不及了。今夜就把船泊在这里,少刻待到东山月上,悄悄的把船儿撑将拢去,连了他的船,再把窗门四下开了,我和你玩月为名,那时饱看一回,却不是好。”杜开先道:“康兄见教,其实有理。只恨小弟无缘,来得太迟了些。”康公子跌足笑道:“小弟来得早的,也不见有缘在这里。”
  杜开先道:“康兄,只是一件,我和你静坐舟中,如何消遣得这般良夜?”康公子道:“这有何难。小弟带得有两瓶三白,几味蔬菜。杜兄不嫌,就取出来,慢慢畅饮一杯,却不是好。”杜开先拍手笑道:“这也说不得,今夜决然要陪康兄了。”康公子便唤家童,向后面船梢里拿过酒肴来。
  你看这梢子到也知趣,便来问道:“二位相公,既有酒肴,安可闷酌,把我的船再撑过去些,何如?”杜开先道:“说得妙,说得妙。我且问你,那只船上的梢子,你可认得他么?”梢子道:“杜相公,这些撑船的,总是我的弟兄们,每日早晨聚会滩头,大家都是唱喏的,如何有个不认得的?杜相公敢是有甚分付?”杜开先道:“我却没甚说话,只恐你不认得的,把船拢将过去,他便倚着官势,难为着你。既是同伙的,拢去不妨。”
  梢子便去提起竹篙,一篙撑到那只画船边傍着。康公子就跳起身来,把两扇窗子扑的推开。抬头一看,只见皓月当空,刚在垂杨顶上,便对杜开先道:“小弟久仰杜兄诗才,渴欲求教,今日幸会舟中,何不就把明月为题,见教一首?”杜开先笑道:“恐拙句遗哂大方。”康公子道:“言重,言重。”杜开先便倚着栏干,对着月光,朗吟一绝云:
  中天皎月未曾盈,偏向人间照不平。
  此际莫嫌微欠缺,应须指日倍光明。
  康公子道:“承教,承教。杜兄,小弟往常在书房中独坐无聊的时节,也常好胡诌几句,只是吟来全没一毫诗气。朋友中有春秋我的,都道是筊经。”杜开先道:“康兄不必太谦,决然是妙的。小弟正要请教。”康公子道:“小弟赋性愚直,凡遇同袍之中,再没一些谦逊,是不是常要乱道一番,其实不怕人笑。杜兄果不见笑,我就把原题也和一首。若不合题,烦劳改正,切不可容隐在心,背地笑人草包也。”杜开先道:“不敢,不敢。”
  康公子道:“杜兄,又有一说。小弟吟将出来,虽不成诗,也要带几分酒兴,诗肠自然陡发。若是不饮些酒,便心忙意乱,一字也诌不出来。杜兄且从容多饮一杯,小弟先告罪了,就干了这一瓶罢。”杜开先道:“这一瓶酒,那里就得尽兴,还把这几瓶酒一饮而尽方妙。”康公子摇头道:“这个使不得,小弟酒量有限,一瓶足矣。若多饮至醉,一字也读不出了。”
  杜开先道:“小弟忝在初交,不知尊量深浅,只是慢慢饮干这一杯,奉陪康兄这一瓶罢。”康公子把两只手捧起酒瓶,不上几口,呷得瓶中罄尽,便道:“杜兄,小弟献丑了。”杜开先道:“不敢。”康公子把酒瓶往船窗外一丢,只见水面上 一响,然后放开喉咙,大嗽一声,朗吟云:
  谁将这面新磨镜,缘何挂在个中间?
  康公子恰才吟得这两句,又向口中咿唔了一会,把腰伸一伸,扑的一交
  跌倒,便呼呼的竟睡熟在船板上。杜开先把手推一推道:“康兄,难道只吟这两句么?”这康公子那里做声得出。杜开先道:“康兄,你想是饮了这瓶急酒,把诗肠都打断了。”康公子又不答应。
  杜开先见他真个睡熟,便着他家童先把杯盘收拾去了,就向船中把铺陈展开,扶他和衣睡着。杜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