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日见了二位仁兄,缘何就此悲戚起来?教小弟一时间思忖不出。”娄公子道:“林兄,畜生也有灵性,知觉与人相同,只是口中讲不出几句话儿,心中何尝不明白。”林二官人笑道:“娄兄,你可晓得他因什么掉泪?”娄公子道:“我也解他不出。”
  俞公子道:“这有何难。小弟家中有一老奴,唤名俞庆,善察兽形。着他来一看,便可晓得缘故。”娄公子道:“这里到城中,一往一来,有许多路。等得他来,眼泪可不流干了。”林二官人道:“这也不打紧,去来不过二十里,小弟有好马在这里,若是俞兄着位管家去,就带出来与他乘了,相烦走一遭。”俞公子笑道:“林兄若肯把好马出来,莫说家童肯去,便是小弟也肯去了。”
  林二官人便分付带匹好马出来,俞公子就打发一个家童立刻回去。果然好匹快马,不消半个时辰就转来了。俞公子见家童来得速煞,无限欢喜。林二官人、娄公子一齐出去,站在庄门首,三人六只眼,巴巴的只望个俞庆到。那里晓得等了一个时辰,那俞庆还不见来,心下好焦躁。
  这三个聪明公子,也是有些一时懵懂,怎知一个是马来,一个是步行,自然不能够齐到,况且又是老年的人。正等得个气叹,欲意走进庄门,只见那俞庆一步一跌,走到面前。俞公子见俞庆到了,回嗔作喜,也不问些甚么,遂引他到牛栏边。
  俞庆见了,吃上一惊道:“林相公,缘何有此物?”林二官人道:“你可晓得,他叫做甚么名字?”俞庆道:“此物名为火睛牛,出在西番国里,皮能御寒,胆可治百病,祛诸邪。当年只有我汴京曹容参将出征西番,曾带此种回来。”娄公子道:“原来有这一种形相。”俞庆道:“那西番国最多的是海犀,海犀与龙交了,就有此种。”
  林二官人道:“你可相一相看,为何流涕不止?”俞庆仔细看了一会,叹口气道:“哎,可惜这样一个异兽,不会牧养他,早晚间寒寒暑暑,受了这场大病。”三人一齐道:“原来有病在身上了。如今哪里去寻个医牛的郎中来医治他?”俞庆道:“就寻得来,也医不好。多应只在早晚间有些不伶俐了。”林二官道:“早知道你晓得他是个值钱的东西,何不寻你看看,爱好抚养他,不见这个模样。”
  娄公子道:“如今若要得他的皮,取他的胆,可是不能够了。”俞庆道:“得他皮,取他胆,正在这个临危之际,若是平白地好好的时节,要杀他,怎么舍得,倘待他死了去取,总是无用之物。公子们果然要他皮胆,不宜迟了。”林二官人道:“毕竟要在这个时节取的才好。也罢,我们既有了这一点刚狠狠的心肠,便顾不得他活泼泼的一条性命。只是没个人会动手的,如何是好?”俞庆笑道:“这有何难,只要取一把刀来,我俞庆也会得动手哩。”
  林二官人便分付取了一把纯钢的尖刀来,递与俞庆。俞庆道:“三位相公可退一步。”三人便闪过一边。你看三四百斤的这样一个夯东西,一步也走不动,终不然一个人可处置得他出来。只得持了刀,翻身跳进牛栏里面。果然畜生也通人意,那两个小牛儿,见他手中拿着一把光闪闪的钢刀,一发把个眼泪掉个不了。俞庆硬着心肠,觑定火睛牛,提起刀来,望心窝里尽力一刺。可怜一个数十年的火睛牛,顷刻间便结果在俞庆的手里。
  俞庆又去唤了几个人相帮,拖出栏来。竟不用一些气力,自自在在,开了膛,剜出肝肺,先把胆来取了,然后慢慢的再把皮剥将下来。林二官人便走近前,两个指头便拿起胆来,向鼻边嗅一嗅道:“果然是件宝贝,拿到嘴边,自有一种异香扑鼻。”娄公子、俞公子一齐道:“难道真个是香的,待我们也闻闻看。”两个也拿起来嗅一嗅,便笑逐颜开,指着俞庆道:“你果然是个识宝的主儿,若不是你说,我们哪里晓得有这样的奇物。”
  林二官人道:“这火睛牛当初原是娄兄得来,今日这副胆和这张皮,还该依旧奉与娄兄去。”娄公子笑道:“林兄差矣,若是这等说,毕竟要小弟算还草料银子的话头了。”林二官人道:“也罢,小弟有一个愚见识,把胆做一处,皮做一处,两个小牛做一处,分作三股平分。拈了三个阄儿,与两位仁兄拈着为定,却不是好?”娄公子大喜道:“林兄之言,甚合吾意。妙,妙。就烦林兄写阄。”
  林二官人便去写了三个纸团,放在一只碗内,回身走来,递与他二人。三人各取一个。林二官人便等不得,连忙拆开一看,纸上写的却是个“皮”字。娄公子打开,却是个“胆”字。俞公子是“火牛”二字。三人依阉分定,都着家童取了。林二官人当下整酒款待,大家开怀畅饮,直到杯盘狼藉,娄公子、俞公子方才起身,作别进城。诗曰:
  得自一人手,经分不可偏。
  拈阉为定据,三子各安然。
  说他三人,各分了一件,去后指望做个镇家之宝。谁知不上两三个月,俞公子家的两个小牛就先死了,林二官人的火睛牛皮被人盗去,刚刚止有娄公子还剩得个火睛牛胆在家,料来也毕竟要归着一个人手里。
  且听说,还归着哪一个人?这个人,说将起来,名又高,位又尊,在一个之下,居万姓之上。你道是那个?恰就是汴京云和村里一个大乡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