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 说这李乾道士,带了两封书,一封是杜翰林送与韩相国的,一封是舒状元送与杜夫人的,不惮奔驰,星夜回到巴陵。先到杜府投递。
  那夫人听说京中有书寄来,只道是翰林寄回的家书,连忙着人把李道士留下,待要看了书上说话,再问几句口信的意思。将书看时,只见护封上是舒萼图书,拆开一看,方才晓得,新科状元舒萼就是当初收为义子的杜萼。老大欢喜,道:“谢天谢地,我只道他一去再也不能够个音信回来,怎知今日倒中了状元。只是他原名唤做杜锷,如何书上又写着舒萼?这个缘故,必然待他回来方才晓得。”随即着人出来问李道士道:“可知道我杜老爷几时回来的消息?”李道士回复道:“杜老爷只等复命就回来了。”杜夫人便分付整治酒肴款待。李道士再三推却,遂告辞起身。
  杜夫人当下就与众族人计论,打点建造状元坊,竖旗杆,立扁额。那些族人都说道:“又不是我们杜门嫡派,明日外人得知,只这附他势耀,可不惹人笑话?”杜夫人见说,就心下想一想,只得又把这个念头付之冰炭了。
  说这李道士离了杜府,带了杜翰林那封书,一直来到韩府。门上人先进,禀知相国,相国疑虑道:“我想那杜翰林,自当初他义子杜开先去后,至今数年,未曾一面。况且如今奉旨进京主试,料来与我没甚统属。可令那李道士进来相见一见,看他有甚话说?”李道士连忙进去,见了韩相国,便向袖中取出书来,双手送上韩相国。
  相国接来,当面开拆,从头至尾,仔细看了一遍,忍不住大笑一声道:“有这样事,我道这巴陵从来不曾有个舒萼,不想就是那杜开先。古人道得好,尚可移名,不可改姓。他为何就把姓来改了?”
  李道士道:“韩老爷可不知道,那舒状元自从出了府门之后,就奔在长沙道上,不期在茅店中,与亲父舒石芝偶然会着。两下说起前情,当就厮认,所以仍归本姓。”韩相国道:“原来如此。茅店中遇着亲父,金榜上占了状元,这两件难道不是天上掉将下来的大喜事么?还要请问一声,他既改了舒萼,那时杜老爷如何复认得来?”
  李道士道:“其时杜老爷的意思,也想道巴陵并没有这个舒萼,敢是疑虑到状元身上去。因此等到诸进士参谒之时,先请状元进见。两个就在后堂,把始末根由的说话,一问一答,备细谈了半日,方才说得明白。后来众进士知了这些说话,没有一个不说道是一桩异事。”
  韩相国问道:“你可晓得他父亲舒石芝后来曾与杜老爷相见么?”李道士道:“怎不相见。状元头一日去参见,两下厮认了。第二日,杜老爷便来拜舒太爷。两位也整整说了半日。”韩相国道:“如今状元在京,曾与杜老爷一处作寓,还是两处作寓?”李道士道:“小道起身的时节,状元端与舒太爷同寓。只闻得说,末名康爷要在京听拨观政,打点移来与状元同寓。却不知后来怎么了。”
  韩相国道:“他两个原是同窗朋友,如今又是同榜,正该同寓。只是状元既遇着了亲父,从今以后,我这巴陵,未必有个再回转来的日子。”李道士道:“小道闻得状元说,只在目下打点回来,探望杜夫人,少不得要来参见老爷。”
  说不了,只见门上人拿了一个帖子,进来禀道:“袁少伯老爷着人在外,来下请帖。”韩相国正接帖子到手,李道士正走起身,韩相国留住道:“待我打发了来人,还再在这里细谈一谈去。”李道士道:“不瞒老爷说,小道敬承杜老爷台命,特地赍书投上。诚恐稽迟,因此未敢回敝观去哩。”韩相国道:“既然如此,我却不敢久留。”遂起身送出仪门。有诗为证:
  大志私行三两年,孤儿寡女虑难全。
  谁知金榜能居首,不意鳌头已占先。
  自此可遮前日丑,从今安计旧时愆。
  封书远寄传消息,试问多端月欲圆。
  说这李道士别了韩相国,出得城来,渐觉红轮西坠,思量要到凤皇山,却又回去不及。只得径到梅花观里,顺便望一望许叔清,就好借他观中宿歇一宵。正走进观门,见那东廊下站着一个后生道士,穿了一身孝服。李道士向前仔细认了一认,原来就是许叔清的徒孙。
  那道士却也认得是李道士,连忙过来问道:“老师,敢是凤皇山清霞观李老师么?”李道士道:“然也。我在京中回来,特地来访许叔清师兄,敢劳传说一声。”那道土道:“老师想不知道,我家许师祖三月前偶得疯症,已身故了。”李道士大惊道:“有这等事!他的灵柩如今还停在那里?烦你引我去见一见。”那道士道:“现停柩在后面客厅里,请老师进去就是。”李道士便叹一口气道:“这正是: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。”两个就一同来到客厅里,果见有许叔清灵柩停在中间。李道士就向柩前拜了几拜,十分悲咽。有诗为证:
  生平同正道,今日隔幽明。
  纵堕千行泪,焉知伤感情。
  那道士道:“老师,今日多应回观不及了,自到净室里安宿罢。”李道士道:“我一向在京中,如今恰才回来,特地望望许师兄,不想他早已亡故,我尚欠情,怎敢搅扰。”那道士道:“说那里话。老师与我师祖,道义相交,意气相与,非止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