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算不得的,便肯同奔出来,一段光景,岂不是个恩爱。
  如今且把闲话丢开。且说这舒开先到了长沙府,把身边的那些银子,都将来置了家伙什物。不要说别样,连那舒石芝的地理,烘然又行起来。
  你道他如何又有这个时运?看来如今风俗,只重衣衫,不重人品。比如一个面貌可憎、语言无味的人,身上穿得几件华丽衣服,到人前去,莫要提起说话,便是放出屁来,个个都是敬重的。比如一个技艺出众、本事泼天的主儿,衣冠不甚齐楚,走到人前,说得乱坠天花,只当耳边风过。原来这舒石芝,今番竟与撑火的时节大不相似,衣服体面上比前番周全了许多,所以那里的人,见他初到,不知是怎么样一个地理先生,因此都要来把他眼睛试试。
  舒开先见父亲依旧行了运,老大欢喜,只当得了韩玉姿,重会了亲生父,岂不是终身两件要紧的事都完毕了,安心乐意,把工夫尽尽用了一年。
  不觉流光迅速,又早试期将近。舒石芝道:“孩儿,如今试期在迩,何不早早收拾行装,上京赴选。倘得取青紫如拾芥,不枉了少年刻苦一场。”舒开先道:“正欲与爹爹商议此事,孩儿却有两件难去。”舒石芝道:“孩儿所言差矣。岂不闻:男子汉志在四方。终不然恋着鸳帏凤枕,便不思量到那虎榜龙门上去么?”舒开先揖道:“孩儿端不为着这个念头。第一件,爹爹在家,早晚伏侍,虽托在玉娘一人,虑他是个弱质女流,未免无些疏失。第二件,孩儿恐到京中,没个相知熟识,明日倘有些荣枯,可不阻绝了音信?”
  舒石芝想道:“这也讲得有理。孩儿,我想,你的日子虽多,我的年华有限。况且读书的,哪个不晓得三年最难得过。难道为着这两件事,就把试期错过了?想来我们虽是在这里住了年把,并不曾置得一毫产业,有甚么抛闪不下?只要多用一番盘缠,大家就同进京去,别寻一个寓所,暂住几时,待你试期后看个分晓,再作计处。”舒开先道:“如此恰好。只恐爹爹的生意移到那里,人头上不晓得,恐一时有些迟钝。”舒石芝微笑道:“孩儿,俗语两句说得好:万事不由人计较,一生都是命安排。再莫虑着这一件。如今可选个吉日,早早进京要紧。”
  舒开先道:“爹爹,孩儿想得试期已促,既带了家眷同行,一路上未免有些耽延。拣日不如撞日,便把行李收拾起来,就是明日起身也好。”舒石芝道:“孩儿,这也讲得有理。你可快进去与玉娘商量,趁早打叠齐备,我且走到各处相与人家,作别一声,倘又送得些路赆 ,可不是落得的。”舒开先便转身与玉姿商议定了。当下打叠行装,还有些带不去的零碎家伙,都收拾起来,封锁在这屋下,托付左右邻居。次日巳牌,起身前去。
  那一路上光景,无非是烟树云山,关河城郭,这也不须絮烦。且说他们不多几时就到京中。将近了科场时候,各省来赴试的举子,纷纷蚁集,那个不思量鏖战棘闱 ,出人头地。原来那里有个关真君祠,极其显应。每到大比之年,那些赴试的举子,没有一个不来祈梦,要问个功名利钝。这舒开先也是随乡入乡,三日前斋戒了,写了一张姓名、乡贯的投词,竟到神前,虔诚祷告。待到黄昏时候,就向案前倒身睡下。
  这舒开先正睡到三更光景,只听得耳边厢明明的叫几声舒萼,忽然醒悟,带着睡魔,矇眬一看,恰是一条黑魆魆的汉子,站在跟前。你道怎生模样?但见:
  状貌狰狞,身躯粗夯。满面落腮胡,仅长一丈;一张乌墨脸,颇厚三分。说他是下水浒的黑旋风,腰下又不见两爿板斧;说他是结桃园的张翼德,手中端不是丈八蛇矛。细看来,只见他肩担着一把光莹莹的偃月钢刀,手执着一方红焰焰的销金柬帖。
  舒开先猛地里吃了一惊。那黑汉道:“某乃真君驾前侍刀大使周仓的便是。这个柬帖,是真君着某送来,特报汝的前程消息。”舒开先却省得日常间关真君部下原有一个执刀的周仓,便不害怕,连忙双手接了,展开一看,上面写着四句道:
  碧玉池中开白莲,装严色相自天然。
  生来骨格超凡俗,正是人间第一仙。
  舒开先看了,省得是真君第二十二道签经也,便欲藏向袖中。周仓道:“真君有谕:这柬帖上说话,只可默记心头,不令汝带去,使人知觉,泄漏天机也。”舒开先便又一看,依旧双手送还。
  蓦地里只听得钟鼓齐鸣,恰是本祠僧人起来诵早功课,方才惊醒,乃是南柯一梦。不多时,只见案前人踪杂沓,早又黎明时候。遂走起身,向真君驾前深深拜谢。转身看时,那右旁站的周仓,与梦中见的端然无二,又倒身拜了两拜。正待走出祠来,只听得后面有人叫道:“杜开先兄,且慢慢去,小弟正要相见哩!”舒开先连忙回转头来,仔细一看。
  你道这人是谁?原来就是康汝平。他也为应试来到这里。舒开先把腰弯不及的作了一个揖,蓦然想起前事,便觉满面羞惭。康汝平道:“小弟与兄间别数载,不料此地又得重逢。若不见却,这祠外就是敝寓,同到那里少坐片时,叙年来间阔之情。意下如何?”舒开先道:“小弟当时也是一时呆见,因此匆匆不得与兄叮咛一别。何幸今日又得相逢,正所谓‘他乡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