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好:“姻缘本是前生定,曾向蟠桃会里来。”正说“姻缘”二字,大非偶然矣。
  如今听说巴陵城中,有一个小小儿童,却不识他姓名。在怀抱时就丧了母,其父因遭地方有变,把他抛撇在城外梅花圃里,竟自弃家远窜。后来亏了那一个管圃的苍头,收在身边,把他待如亲子,渐渐长大。到了七岁,此儿天资迥异,识见非凡,晓得自己原有亲身父母,不肯冒姓外氏,遂自指梅为姓,指花为名,乃取名为梅萼。
  那圃旁有一座道院,名为梅花观,并适才那所梅花圃,却是巴陵城中一个杜灼翰林所建,思量解组归来,做个林下优游之所。观中有个道士,姓许名淳,号为叔清,尽通文墨,大有道行,原与杜翰林至交。
  这许叔清见梅萼幼年聪慧,出口成章,大加骇异,时常对管圃的苍头道:“此儿日后必登台鼎之位,汝当具别眼视之。”苍头因此愈加优待,凡百事务,都依着他的性子。那许叔清每见一面,便相嘉奖,遂留他在观中习些书史。
  这梅萼虽是有些儿童气质,见了书史,便欣欣然日夕乐与圣贤对面。一夜,徐步西廊,适见月光惨淡,遂援笔偶题一律于壁上道:
  疏钟隐隐送残霞,烟锁楼台十二家。
  宝鼎每时焚柏子 ,石坛何日种桃花。
  松关寂寂无鸡犬,檎树森森集鹊鸦。
  月到建章凉似水,蕊珠宫 内放光华。
  越旬日,杜翰林因到圃中看梅,便过观中与许叔清坐谈半晌,遂起身行至西廊,见壁上所题诗句,顿然称羡。又见后边写着“七岁顽童梅萼题”,愈加惊异,叹赏不已,便问许叔清道:“这梅萼系是谁氏儿童,而今安在,可令他来一见么?”许叔清道:“杜君,此儿因两岁上不知谁人把他撇在梅花圃里,倒亏了那一个管圃的老苍头收养到今。杜君若亟欲一见,待我着人
  唤来就是。”杜翰林十分喜悦,只因自己无子,便有留心于他了。
  许叔清便把梅萼唤到跟前,杜翰林仔细觑了两眼,高声称赞道:“好一个小儿!目秀眉清,口方耳大,丰姿俊雅,气度幽闲。将来不在我下,决非尘埃中人也。”便问道:“汝既善于吟咏,就把阶前这落梅为题,面试一首何如?”梅萼不敢推却,便恭身站在厅前,遂朗吟一绝云:
  不逐群芳斗丽华,凌寒独自雪中夸。
  留将一味堪调鼎,先向春前见落花。
  杜翰林听罢,心中惊异,便对许叔清道:“我看此儿年纪虽小,志气不凡,天生如此捷才,真是世间一神童也。”许叔清见他满心欢喜,便欲把梅萼引进,遂说道:“今日若非杜君对面,此儿岂肯轻易一吟。若只吟一首,恐不足以尽其才思,必当再吟,何如?”梅萼道:“公相是天朝贵客,小童乳臭未干,焉敢擅向大人跟前再撰只字。”杜翰林与许叔清同笑道:“不必过谦,仍以原题再咏。”梅萼再不敢辞,低头想了一想,又口占一绝云:
  玉奴素性爱清奇,一片冰心谨自持。
  唯恐蝶蜂交乱谑,肯将铅粉剩残枝。
  杜翰林拍掌大笑道:“许道长,此儿不可藐觑。开口成诗,一字不容笔削。即李、杜诸君,无出其右。岂非天才也耶?”许叔清道:“杜君所言极是。只因淹滞泥途,恐燕山剑老,沧海珠沉,那得个出头日子。”杜翰林暗想道:“我想此儿有此大才,异日必当大用。今我又无子嗣,他既无父母,便着他到我府中,延师教诲,长大成人,倘得书香一脉,也好接我蝉联,真不枉识英雄的一双慧眼。”便对梅萼道:“我欲留你到我府中读书,你意下如何?”梅萼道:“梅萼一介顽童,无知小蠢,得蒙公相垂怜,诚恐福薄,不足以副 厚望。”
  杜翰林便着人去唤那管圃的苍头来分付:“你明日可到我府中领赏,白米五石,白银五两,以酬数年抚养之劳。”苍头虽是口中勉强应承,心里实难割舍,只得掩泪汪汪,相看流涕,叩谢而去。
  杜翰林把梅萼带到府中,遂与夫人商议。那夫人原是识相的,一见梅萼,便大喜道:“此儿相貌非凡,他日当大过人者。吾家喜得有子矣。”遂劝杜翰林替他改名杜萼,纳为己子。即便浑身罗绮,呼奴使婢,一旦富贵,非复昔日之梅萼矣。随又延师讲读,且杜萼毕竟是个成器的人,在杜翰林府中,整整读了三年,十岁时,果然垂龆入泮 。杜夫人满心欢喜,爱如珍宝,胜似亲生。一日,与杜翰林商量,就要替他求亲。杜翰林止住道:“夫人,吾家止他一子,小小游庠 ,岂无门当户对的宦家作配。依我意思,只教他潜心经史,万一早登甲第,求亲未迟。”杜夫人见翰林公说得有理,不敢执拗,只得依从。
  又过了几年,忽一日,来到梅花圃中看梅,便寻昔日那个老苍头。俱回说,两年前已身故了。杜萼听罢,暗自掩泪道:“我想,自襁褓时失了父母,若非此人收留在身,抚养几载,何能到得今日。古人云,为人不可忘本。”
  便又问道:“那苍头的棺木,如今却埋在那里?”那人回答道:“就过圃后三里高土堆中。”杜萼就着人去买一副小三牲,酒一尊,香烛纸马,随即走到高土堆前,殷勤祭奠,以报数年抚养之恩。
  祭奠已毕,只见一个道童,向圃后远远走来,道:“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