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。望老爷洪开一面之恩,既往不咎罢了。”
  张驿丞连忙下阶搀起道:“说那里话,而今世态,仇将仇报者虽有,那仇将恩报者尽多。这是宁使你不仁,莫使我不义。我仔细想来,向年若非你每将我激转金陵,缘何得有今日?果然不知置身于何地矣。”便取出衣帽,着他换了,再问道:“你可晓得书写么?”李篾道:“略晓一二。”张驿丞道:“我这驿中,正少一个写公文的。你既会得书写,何不就在我衙中居住了罢。”李篾道:“小人实当万死之徒,深蒙老爷不咎前非,转加恩赐,已出望外,自当供鞭凳之役,效犬马之劳,敢不唯命。”张驿丞道:“古人道得好,饮不饮,村中水,亲不亲,故乡人。今后把前事一笔都勾,早晚百凡公务,全赖检点,足见腹心。”这回李篾真个是脱灾致福,转祸为祥。从此,张驿丞把他留在衙内,就如弟兄相待一般。
  看看过了半月,只见广西太守杨琦经过,要讨人夫十名。张驿丞想道:“我几欲偿他父子深恩,若此时不报,更待何时?只有一件,我官卑职小,怎么好与他相见?哦,我有个道理。”便去取了三百两银子,整齐六锭,双手托着,跪在路旁。
  只见那杨太守坐着一乘京轿,远远抬来,看见张驿丞,便问道:“那路旁跪的是甚么官儿?”张驿丞道:“桃园驿驿丞迎接老爷,送有下陈在此。”杨太守仔细一看,见是几个元宝,便觉有些疑惑,问道:“那驿丞既送下陈,如何要这许多银子?”驿丞道:“驿丞有一言禀上。驿丞向年曾流落在老爷贵县,深蒙太老爷宽仁厚德,仗义疏财。至今二十余载,每思酬报无门。今幸老爷驾临,特效衔结之意。”杨太守道:“你这驿丞,唤甚名字?”张驿丞道:“驿丞唤名张秀。”
  你看杨太守,毕竟是做官的人,心下聪慧,低头一想,便记得起有个张秀,曾窃他父亲三百两生钱去的,微微笑道:“你这驿丞,敢就是洛阳的张大话?怎知今日与你宦途萍水。原来如此,怎么拂你好情?”叫长随 的,快扶起来。张秀便把银子递与长随收下。杨太守道:“张驿丞,我看你如此迈年,怎供得这般贱役?待我明日荐你转一个好衙门去。”张驿丞道:“若得提掇泥途,实老爷再造之恩。”便向袖中取出一个手本送上,道:“这是人夫十名,求老爷逐名亲点。”杨太守即唤长随,逐名点过,果然人数俱齐,便道:“张驿丞,多多生受你了。”这张秀磕头起身便去。
  原来那桃园驿,过去十余里路,有个高冈,唤做黄泥岭。这黄泥岭,是最多盗贼的去处。不想这张驿丞送杨太守的三百两银子,先漏泄了风声。那一伙毛贼,各持器械,专在那里等候。这杨太守正来到石亭子下,你看那一伙强人,上前大喝道:“唗,这官儿快下轿来,送出买路钱,饶你性命去!”惊得那些人夫,抬杠的撇了杠,抬轿的丢下轿,一个个尽皆躲去。有两个为首的强人,竟把杨太守扯下轿来,将绳子捆住,好似那四马攒蹄一般,掣剑大喝道:“快快送出金银便罢,牙迸半个不字,把你一剑挥为两段!”这杨太守吓得一身冷汗,口中就如吃蒙汁药的,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些强人,把这几杠行李尽行劫去。
  说那张驿丞,正在衙里坐卧不宁。忽见两个夫头,慌慌张张,赶来报道:“不好了。杨太守老爷在黄泥岭被盗劫了,还捆缚在那里。”张驿丞听了,大惊道:“决是那三百两的祸胎。罢,罢,罢。这是我送他偿恩,终不然送他陷命。”便唤了李篾,各带防身器械,一口气连忙赶到黄泥岭上。
  只见那杨太守还捆缚在亭子上,那些行李杠,俱被劫去,单单剩得一乘空轿。杨太守见他两人赶到,眼中流泪,那里还说得一句。李篾便去解了缚,扶到石墩上坐着。这张驿丞厉声喊叫道:“甚么毛团,敢来寻死!”
  你看那伙强人,听得山冈上有人叫喊,撇下行李杠,手持器械,赶上山坡。那张驿丞挺身上前,交了数合,措手不及,被他劈面一刀,砍倒在地。可怜一个多年张秀,霎时送命在这伙毛团手里。李篾见张驿丞杀死,忍不住心头火发,便向腰间掣出明晃晃钢刀,拼命向前抵敌。那伙强人,那容分说,尽着力,也是劈面一刀,又把李篾砍倒在地,急急奔下山坡而去。噫,这回张驿丞为杨太守丧了残生,李篾又为张驿丞送了性命。恰正是:
  棋逢对手难回避,两个将军一阵亡。
  毕竟不知后来这张驿丞与李篾两个尸骸怎生结果?那杨太守如何脱得下山?再听下回分解。
  第三十九回
  猛游僧力擒二贼 贤府主看演千金
  诗:
  从来豪杰困蓬蒿,埋没形踪可自嘲。
  一身虽逐风尘浑,素志还期岁月消。
  名利两捐还敝屣,千金一掷等鸿毛。
  漫将青眼频相觑,笑杀区区儿女曹。
  却说杨太守见他两人杀死,无计可施,正是羊触藩篱,进退两难之际。忽听得后面远远喊来,恰是那两个去报张驿丞的夫头,带领一伙徒夫,一个个执着器械,拿着石子,齐赶到亭子边。只见本官和李蔑,都被砍倒在地,单单留得个半死半活的杨太守。众徒夫问道:“老爷,不妨事么?”杨太守道:“只可惜了你本官。你们下冈,快去取两口棺木来,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