恭,笑曰:“仆姓马,名君妍,燕都人也。幼读书,酷好此嗜,抛荒学业,家君督责甚严,而仆终不改,家君遂抑郁而死。服既除,有亲友数人,力劝予改行,赠金使入都,应童子试。至试期,同伴均早眠,养精蓄锐,冀向文场一战。予独贪烟不寐,逍遥乎烟榻之上,夜深始寝。同伴中夜起,将入场,推予如醉如泥,遂舍予入场。迨予醒而红日半窗,试院门久闭,予不得意,淹留烟肆。同伴均恨予,几不以人类齿予,乃朝呼暮吸,如野马无缰,不可收拾。未几金尽,烟肆主人将予逐出。予被逐后,寄身野寺,为寺僧服役,仅免冻馁,而嗜烟如故,得钱辄买阿芙蓉,无钱吞土皮过瘾。
  “一日,予因困顿久,思畅吸一朝,遂伺僧不在寺内,盗僧钱而出,向烟肆吃烟,希图吃个畅快。不料寺僧追至,捉予归,重挞几死。予乘机而逃,乞食北行,途中瘾发,困惫殊甚,卧柳树下,为野狗所食。
  “予既死,闻家君在冥曹,为六路司吏总管,予往定省,家君见予,深恶痛绝,闭予于幽室中,烦苦殆不可言。适有父执数人知其事,遂一再向吾父说情,吾父始终不允。现逢冥考,父执又来说项,乃出予于幽室,谓予曰:‘今冥间考取遗才,以补司吏之缺,不肖子其往应考,努力上进,赦尔前过。若再蹉跎,九幽十八狱,汝须历尽,冥法不汝贷也。’予奉命应考,途行经此,闻烟气飞空,不觉喉中奇痒难耐,故此相扰。”
  秀夫问考期何日?答曰:“即在今日丑刻入场,明日午刻出场。”秀夫曰:“然则此其时矣。君胡不行?若误了场期,归去必再受苦。”那鬼云:“ 再求少赐恩膏,便当贾勇前进。”秀夫命其速速过瘾,勿再耽误时刻。鬼曰:“ 昔张旭草书,愈醉愈妙,仆 之 吃 烟 亦 然,瘾 愈 过 得 足,文 章 亦 愈 做 得出。”秀夫笑其荒唐。
  未几,鸡声喔喔,明星有烂,秀夫曰:“ 天将晓矣,尔尚流连在此耶?”鬼曰:“予酷嗜此,每吸烟一口,便觉两腋风生,飘飘然如上九霄而登大宝,虽玉皇香案吏,亦不屑为,况考取 冥 差 耶?即 使 是 补 作 冥 王,予 亦 不 愿 舍 烟 而去。”
  秀夫闻鬼言大怒,声色俱厉曰:“此物非不可尝,苟文人墨客,浅尝辄止,用以悦性陶情,有何不可?若因此丧产败家,寡廉鲜耻,断不可为!”
  鬼曰:“ 君言差矣,大抵我辈皆应运而生,昔人嗜酒,今人嗜烟,莫之为而为之,皆气运有以使之然也。若再历数百年,不知又有何物可以中人嗜好?使古时有烟,吾知嵇康、阮籍、刘伶、陶潜诸人,必溺烟而不起;杜子美《 饮中八仙歌》当易为《 烟中八仙歌》 也。且古而有烟,又安知无人云使某为烟帝,定须封我为瘾乡侯,嗜酒为名士,安得谓嗜烟非名士乎?”
  秀夫曰:“嗜己之烟,已非名士;况嗜人之烟,而要得为名士乎?”鬼曰:“毕吏部盗酒,不拘小节,古今称之。我直与毕卓并著,古有酒狂,今即有烟狂。”秀夫大怒,欲饱以老拳,鬼云:“ 尔不畏烟鬼乎?” 秀夫曰:“烟鬼何足畏?攫人之烟而嗜之,技止此耳。” 鬼曰:“烟鬼能现诸般恶相。” 秀夫曰:“ 人皆见惯,不足畏怖。”遂烧烟扦欲刺。
  鬼大惧,伏地哀告曰:“冥律不比阳律愦愦,凡投考不到者,便捉去下刖足狱。此刻试期已误,罚必不免,归去则家君又不相容,叩求长者仁慈,许寄床下,此后吸所不敢望,乞取贵斗中余黏可耳。” 秀夫骂曰:“ 是何物烟鬼,无故缠人?吾誓扑杀此小鬼头!”
  正在格斗间,忽帘钩作响,一牛头厉鬼持钢叉而入,大呼曰“尔在此耶?吾奉帝旨搜罗考试不到考者,牵赴市曹行刑。冥王有令:几患病有事故不到者均免,独吸烟、赌博、宿娼三等人,例所不赦;而吸烟者,受罚尤应加酷。”
  烟鬼闻言,若崩厥角,乃谓曰:“牛兄请息怒,此间烟味颇佳,曷不试尝之?” 即取盘中铜盒捧献,牛鬼接盒,颜似稍解,揭视盒中,已无余沥,大怒骂曰:“无耻的贼!窃取他人之物以媚人,又欲诳人,可恶已极!予誓擒尔去!”秀夫在旁呼曰:“速擒速擒,勿任其逸去,缠人不休。”
  鬼遂手攫取烟塞于口,秀夫力夺而弃之于地,鬼乃伏身于地,就舐如犬,向牛鬼曰:“牛兄试尝此味,胜于尔/豆多矣。”牛鬼怒曰:“我虽牛首,而食人食者,汝以我为畜耶?”以叉刺其胫,鬼长号如斩豕。秀夫劝勿毙其命,视之已死,秀夫深怨牛鬼卤莽,杀之太忍。
  牛鬼云:“ 无妨无妨,君毋恐,此贼诈死,而非真死,乃咽喉科所谓斗底风也,嗅以烟灰,当更复活。” 试取烟灰嗅之,果复苏,乃令牛鬼牵去。牛鬼觅锁,鬼脱然而逃。
  秀夫惊曰:“奈何?奈何?”牛鬼曰:“此贼狡猾,闵不畏死,然闻烟香即止,此处有别个吸烟否?” 秀夫曰:“ 不知,舍后有蒙馆先生者,予知其亦嗜此味。” 牛鬼曰:“ 当在彼处,定不远离,我去擒彼也。君今夜仍宿在此,我来有言相告,于君亦殊有益。”牛鬼遂去。
  时天已大明,秀夫欲觇其异,因往舍后视蒙馆。见馆门已开,训蒙先生在那里顿足狂呼。问他何故?蒙师言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