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公呈去问问可批过没有,先拿来瞧瞧。”拿到给与黄祸一看,黄祸道:“可不是呢,具名的就是黄通理打头。”猪大肠抢着也看了看,说:“我还不留心。打头的就是他吗?他有什么功名?同老弟什么辈分?是近房还是远房?”黄祸把呈子摆开,也没有看完,便道:“他不过是个老贡生,同治弟是一辈,房分可就出了十服之外,不但五服的了,前几年本不通往来。这个人就是性情迂僻,向来并没有什么过犯。这几年治弟出门之后,小儿也在他家塾中念书,承他的情,把小儿已选到中学堂,可是治弟也不愿小儿同他亲近。”猪大肠道:“既然这样,明天早起,就请老弟去通知他一声,叫他不要出头多事,愚兄最不肯得罪念书人,也不能偏护念书人。一个老贡生,就敢领头聚众,显见得也不是安分之徒。不怕老弟见怪,这也算贵本家中一个胡涂蛋了。”黄祸道:“治弟去说,是万不中用。我想这张公呈,二哥还没有批出去,他们来求见,无非催问这呈子的事,二哥先拿片子请黄通理一个人来,同他开导些。他若是遵命的,那些人听他的指拨,自然一齐服贴;若是不识好歹,有什么违拗,二哥再放下脸来,就不算先得罪他了。”
  猪大肠受了此计,怕的明日递公呈求见的人当真又哄了来,连晚等黄祸去后,就叫人拿片子到黄通理处,说明早请黄老爷过去,有话面谈。黄通理不知就里,只道猪大肠有意转弯,当即告诉了一班同志。
  第二天见了猪大肠坐在花厅口,开口便道:“久闻老兄的大名,连尊夫人的大名,都如雷贯耳。有什么事,尽可进来同兄弟商量,难不成兄弟赶不上那施不全就不好赏个面子见见兄弟的吗?兄弟听说地方上的学堂,都是老兄那边兴出来的,真算麻俐。兄弟到任后,因为女的学堂太多了些,男的学堂体制也狭了些,所以要裁多并少,腾出点经费来,另筹经久之计。男学堂换了几位有名望的京官翰林,这也是体面事。至于那说书的一层,并没有奉过皇上家的上谕,接过上司的文书,那些人各处围着去听,反把《圣谕广训》废掉了不讲,究竟不成体统,所以兄弟就禁了,顾不得什么是前任定的。那施不全就几次三番来信罗苏,兄弟真不耐烦。你老兄既约会了多少人递上公呈,昨日又约会多少人要来见我。我兄弟并不是怕事的,从前也在粮子里混过两年,三百五百人,一声吆喝,就弹压住了。如今做父母官比不得在粮子里,又是你们一班斯文先生,所以不肯毛毛躁躁。前日那张呈子不批出去,也是要留你们的体面。你老兄是呈子上打头的人,想必什么事情都是你老兄出的主意,今天请老兄过来,把话讲明了,安着本分,在家里教书,要情愿再当教习,仍旧安插你一个位置。你那尊夫人,既然开了个女学堂,我查查还没有什么弊病,横竖你们自己出钱,也就听你们留着。余外的,我既经改章裁革,你老兄那里能够干预,何必领头多事,弄得不好看呢?”
  黄通理听猪大肠这番不入耳之谈,气涨了一张脸,翘起两根胡子,竟不爱同他辩驳,只道:“要照旧就一齐照旧,这些事,我们地方上费了好几年的心,老公祖总得体谅些,挽回转来。”猪大肠冷笑了一声,说:“这是万万不能挽回,好在地方上已经有了官办学堂,街上的蒙馆,都可以算得蒙学,不稀罕你们。就是这两句话,告诉老兄,我还有公事呢。”旁边的人就喊了“送客”。黄通理站起来说:“老公祖不答应,只好再去求上头去了。”猪大肠当时变脸说:“拿上头来吓唬我吗?好个刁钻的东西!给我送到捕厅衙门管押起来。”黄通理又气又笑,往外就走。捕厅衙门原只在头门旁边,一走进去,那捕厅老爷认识黄通理,是很有名望的人,说道:“老先生,尽管请回府去,堂翁一声要传,速来通信便是。”话言未了,不晓得怎样,已有多少学生们拥进捕厅衙门,前来慰问。黄通理跟手出来,随即又有多少是学生不是学生,一直拥到猪大肠的衙门大堂上,挤进宅门,喧喧嚷嚷,说要猪大肠出来问话。
  一个风声吹到黄绣球耳朵,正要也赶上前来。黄通理已到了家,再三阻挡,一面自己仍跑到衙门口,苦劝众人。其时连闹的人,看的人,人山人海,那里还劝得清。只从大堂上望到川堂以内,都是人头簇簇。猪大肠穿了公服,立在川堂的屏门背后,向着众人指手划脚,还是撇了京腔,胡说官话。众人一拥而进,把猪大肠拉出,翎枝折断了大半根,朝珠也散了一地。十几个家丁上来拦阻,好容易脱下一件套子,做了个金蝉脱壳,溜进里面。那警察兵同武营里,虽然已早来弹压,看看势头不妙,却不敢动蛮。还是黄通理拚命的劝息了几人,这才松动了些。大家带笑带骂,渐渐退出。猪大肠当时写了通详文书,连夜发出,自然有许多架砌诬蔑的说话,请人查办的事情,按下慢表。
  且说黄通理见众人闯下这祸,与黄绣球委曲相商,捺住黄绣球的性子,暂时解散了家塾女学堂。第二天上也同大家飞递了公禀进省。第三天施有功那边也得着信息,于是张先生、复华、毕太太、樱儿、王老娘、曹新姑都一起回来。只有施太太为着不便,没有同到。回来了大家商议,说:“事情决裂到这个地步,真是不料。”
  黄绣球摔起袖子,在桌上一拍,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