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了,同《天雨花》、《再生缘》、《凤双飞》事情不同,又不像《卖花球》、《卖草囤》、《庵堂相会》的调头,有的问王老娘:“你既是王老娘,可会唱《王大娘补缸》不会?”后来却被这位老太太问道:“这些说的唱的似乎都是报上的,我镇天闲着无事,歪一炕上看报,常看见这些说话,委实也有点道理。你两个是从何处学得来的?这句子想必有人编出来,刻好了卖的,可是上海才有得卖?”王老娘、曹新姑二人平日已受了黄绣球的嘱托,便答道:“我们也跟人口传得来,不晓得什么刻本。我们原都是好人家人,因为团匪乱那年,逃难下来,老少无依,才遇一个人,口授几套小曲,借此餬口。”那老太太道:“你们两人两姓自然不是婆媳,是母女了,如今住在那儿?”王老娘一时口快,便道:“起先住在西头觉迷庵,现在承蒙一位亲眷留住他家。我们两个虽不是亲生母女,也算结拜母女呢。”
  那老太太又问了两人的年纪,说:“你们这家亲眷做什么的?养得起你两个多吃闲饭吗?可惜我听见觉迷庵已归了官,不然叫我家大人留了这庵给你们养老,可不好呢。”王老娘、曹新姑心中明白这庵已捐为女学堂,怕再说下去,要露出破绽,违了黄绣球之教,便道:“我们已唱完了,时候不早,请老太太陪陪客,我们要去了,明日还有新鲜的,再来唱给老太太听。”当时那老太太唤了老婆子,包了些糕桃,馒头,取了几个喜封,叫点一张灯笼,送这两个女先儿回去。近来正在那里办巡查,街上的巡兵,动不动就讹诈人,黑夜叫两个妇道之家,尤其不便,必定要送她们的。王老娘再三推辞,说:“只要借盏灯,让我干女儿挽着,慢慢的走,不打紧的。”曹新姑也知一送送到黄通理家,这就不像,可又无法推脱,只得称谢而行。
  谁知黄绣球正如诸葛孔明送齐备过江赴宴,已安排赵云、张飞随后接应,早就打发他兄弟复华在大门左近瞧着。那时送出门来,复华故意走远几步,再回头看见喊道:“王老娘,你们到这时候才回去,从那儿来的?”曹新姑接口道:“我们就在前面这大宅子里出来。”复华又道:“正好同路,送你们回家了。”曹新姑便对送的人道:“如此不劳拖步,这是我贴邻乡亲,让他同回去罢。”那送的人本不愿意送这老远的路,听了此话,便分头自去,却不曾把盏灯笼借了过来。虽还不到二更时分,那天是黑胧胧的,王老娘走路,也不无是慢腾腾的,走到百十步之外,转了弯,再走百十步,就有灯笼可买。不料转过弯才走不上十几步,暗地里一个人拦住复华。看这人腰底下,别着一盏灯,当时取下来,向复华、王老娘两人一照,曹新姑缩在后面,不曾照见,就盘问道:“你两人不点灯,到那里去?你不晓得老爷已出过告示,办了警察的章程吗?”顺手拍了复华一个巴掌。后面曹新姑一吓,问道:“这是什么原故?”忙来挽扶王老娘。
  那人才又照见曹新姑,见是个中年妇人,更外作怪,又刷了复华一记,道:“你带着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,一定不是正经路数。”不由分说,要拉到巡防局去。复华大声嚷道:“巡防局就是巡防局,去也使得,你不应动手打人。”曹新姑站住,颤兢兢说不出话来。还是王老娘向那人说道:“我们两个方才在前面一个绅衿人家弹唱出来,绅衿老太太叫人送我们回家,门口碰见我们这位乡邻,做了同伴,那送的人就回转去,并不是什么犯夜,你不信可以去问。那家替老太太做寿,这时候只怕客人还没散完呢。”复华道:“不讲这个,他总不能乱打人,我们就跟他到巡防局去,好在比回家还近,有话同巡防老爷去讲。”
  正在争执,有人路过,手里拿着一盏官衔灯笼,上面写着“钦加三品衔浙江候补道”,看见复华与那人争闹,旁边站住两个妇女,仔细一问,晓得就是在宅中弹唱的两个女先儿,说:“老太太方才叫人送你们回去,怎么又换了他?我不认识。”王老娘便告知其故。这人说道:“不必吵了,我将灯笼送给你们照了去,路上没有灯笼,巡警兵是要盘问的。”复华此时才看清了那动手打他的一个巡兵,面孔瘦刮刮,鸦片烟的气子,熏得满脸,身上穿了件破号衣,头上歪戴了一顶油光大帽子,指着说道:“他盘问我是应该的,不应该连打我两记巴掌。”这路过的人也骂那巡兵道:“混帐东西!叫你们在街上查夜,不曾叫你们打人,明天我不告诉大人,叫委员把你革掉了看!”说着,又尽推复华快走。复华初还不肯罢休,后来也就接了灯笼,各自走开。
  回到黄通理家,说了此事。黄通理一见灯笼,便知那做寿的绅衿,就是陈膏芝。黄绣球也问了些话。王老娘曹新姑把那老太太的话,就约略说了。黄绣球又安慰复华一番,说:“总看在我分上,受这委屈,却不便追究,一追究,我的机关就要戳破,以后她们就唱不成了。”复华只得依允不提。如是一天一天,黄绣球教着王老娘、曹新姑,都趁着早晚的功夫。那稿子是同黄通理大家参酌,中间也有发科打趣的处在。午后等王老娘她们出去之后,一面派复华暗暗跟随,一面自家又同黄通理、张先生料理开家塾,办女学堂的事;或是同着她儿子们看书讲学问,倒也忙个不了。只专等毕去柔毕太太,渺无音信,一连也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