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诸事不相关,独有香醪是我贪;
  清早若无三碗酒,怎禁门外朔风寒。
  济公写毕,开门一径而去。虔婆听得门响,急起来看,只见一幅两诗。大姐尚是睡着,问时,大姐道:“夜来我也睡着,此时才醒,绝无动静。”虔婆道:“真佛子也。”是日,济公走到西溪永兴寺,要看梅花,进寺要见讲主。长老关着房门,济公在门外,叫了两声不应,一径推将进去,却见长老闷闷坐定,不出一声。济公道:“长老为何着恼?”长老道:“天色渐寒,昨日衣物尽被偷儿盗去,今早着人到西溪街上,闻得郑先生卜得好课,说道‘落了空亡,没处查问’,所以闷闷于怀,有失答应。”济公大笑道:“出家人要财物何用?待他偷去,倒也省得记挂。”长老道:“我积攒许多时,要修殿宇,起造钟楼,今被偷去,不好与外人说,只好肚里得知,故此向着壁角叹气。”济公道:“我来正好与你解闷,有八句话儿,说与你知道。”
  哑吃黄连苦自知,将丝就纵落人机。
  低田缺水连天旱,古墓安身着鬼迷。
  贼去关门无物剩,病深服药请医迟。
  竹筒种火空长炭,夜半榴龙画向谁。
  讲主听了大笑,曰:“妙哉!俱是双关之意,胸中虽闷,却也宽解许多。”住了数日,却又走到毛太尉家,剐刚掘了新笋一篮。毛太尉道:“济公来,请你吃笋尝新。”济公吃得滋味极美,遂道云:“一寸二寸,官员有分;一尺二尺,百姓得吃。和尚要吃,直待织壁。亏得在太尉处,方得尝新,若在寺中梦也难得,且剩几块持归奉长老。”太尉道:“此是馋物,另将一盘荷叶包了拿去。”遂行向净慈寺来。首座道:“这腌臜孽种拿的不是猪肉,就是狗肉。”济公道:“你们做了三十六个团圆好梦,也不得到嘴。”众曰:“却是甚么罕物?”济公道:“你们没福吃的。”径入方丈。长老道:“出去久了,如何才回?”济公将笋包解开,放在盘里,送到长老面前。长老道:“从何得来?”济公道:“我在毛太尉处取来,孝顺长老。”长老道:“这品鲜味,出家人享用太早,你可写一启去谢毛太尉。”济公举笔写道:
  锦屏破玉,偏宜我等斋盂;粉节出墙,已属君家风月。才向泥团掘出,那堪露水烹尝。
  趁嫩正好结缘,老了却难享用。使山僧滋味感激,愿施主福禄尝新。
  毛太尉得了谢启,也道济公资质果是天成,洵非学力所及。
  和尚说到此处,把钹收起道:“这几段说话,是济公的小节目,还有绝大的妙处在后。如今要列位居士大出手,破费几分,待我再说。”莫老者道:“这几段话,也不见济公奇处。你既要我们开包,我就撮一块与你。”约有三钱,要他再说,消遣消遣。和尚得了银子,重将铙钹打将起来,说道:“济公终日吃酒吃肉,只顾嘴头。那身上衣服,日打雨洒,汗水粘连,生上一身虱子,攒得身子发痒,实不耐烦。忽然拿了火缸,将虱子一个一个撩在火里,口中说道:
  虱子来,虱子来,虫蚁之中是你乖。腰背肩甲随你咬,衣衫裤子受伊灾。生来只好如麻大,成双也有夫和妇。昼夜儿孙勃勃生,惹人见了生嗔妒。细思我身不能久,你身安得常坚固。而今送你丙丁乡,不须见我生惊怖。烈焰光中爆竹声,伊须莫认来时路。
  说毕,只听得门外一个人要请济公指路,乃是卖馉饳的王公。济公走去,也随口念道:
  馉饳儿王公,秉性最从容,擩豆擂了千馀担,蒸饼做了几千笼。
  用了多少香油,烧了万千柴头。今日尽皆化散,日常主顾难留。一阵东风吹不去,鸟啼花落水空流。
  济公念罢,就要酒吃,一连吃了二三十碗。只见许多妇女送殡,济公赶到丛中,从宅打个筋斗,露出此物,众人俱要打他。只一笑道:“愿你们女转男身。”众人也笑一笑。济公一口气跑到清波门下,仰天跌倒,把门的过往人围住,都道:“那里来这个酒鬼和尚?”其中有认得的道:“是净慈寺书记,吟诗极好,只是吃酒,没正经。”济公听见,遂遨起头来道:“谁说没正经?有几句话儿,你听我说:
  本是修来四果身,风颠作迟钝凡人,能施三昧话通神,便指凡夫出世津。
  经卷无心看,禅机有意亲。醉时喝佛骂天真,浑身不见些儿好,一点灵光绝胜人。”
  认得扶起济公,搀得不多远,却又跌倒。直到净慈寺,叫了几个侍者,搀济公回寺,吐了满床,都是酒肉糟粕。众僧没奈何,只得耐心伏侍,不道些儿厌烦。适有一尼姑,闻得济公极善写疏,因铁钟破了,另要铸个铜钟,持了疏簿走来相叩,济公尚在醉乡,等了半日。众僧看见醒了,即将尼姑之意说与济公。济公提笔就写云:
  尼姑铸钟,有铁无铜;
  若要圆成,连松智松。
  尼姑接过念了一遍,却不省得。走出寺门,又将疏簿揭开,且看且走。却见两个舍人走来,问道:“这疏簿可是新写来的么?”尼姑道:“方才济公所书,请教舍人,此是何意?”那知两个舍人,一个叫做连松,一个叫做智松,看了大惊,即就允其布施,这也是济公一段神通之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