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话道:“我定中叩见如来,说山主法会精虔,故降祥光于宝镜,能照人三世:初照前生之善恶,次照今世之果报,三照来世之善果。须以三六九为期。来照者必须虔诚顶礼,若稍有懈怠,雷部施行。”说罢,下坛回方丈去了。
  是日乃四月初一,到初三日为始,凡在会的都来齐集。玉支便装模做样的念诵。跛李为宝镜护法,乜淑英为捧镜玉女。揭开锦袱,跛李手持法水,口中念了咒,将柳枝蘸水洒于镜上。少顷,那镜子就放出光来,约有三尺高。
  叫男女们分班来照,果然各照出前生善恶,人畜一一皆见。到初六日,又照今生贫富寿夭。初九日又来照后世,或神人鬼畜一一不同。引得那些愚民,皆死心塌地。十数日间,四外传遍这个消息。那三山五岳的人,都引了来。每日人山人海,施舍金银、财帛,不计其数。米粮车载驴驮,堆集如山。也不讲经说法,只是照镜。
  正是无巧不成辞,却好东阿的田知县上府,打从九龙驿过,见满路上男男女女,纷纷攘攘的行走不绝,便叫地方上人来问。地方禀道:“这是前面九龙山,有个山主刘鸿儒启建讲经道场,于本月初一日感动佛爷降祥。天赐宝镜,能照人三世的事,故此远近乡民俱来照因果。”田知县道:“你可曾去照?”地方道:“小的已照过,果然今世一毫不差。”田公道:“那刘鸿儒是何处人?何等人家?”地方道:“是东阿县人,祖上说是做过官的,他父亲叫做刘天祐。 他家三世好善,年年建会。”
  田公听了刘天祐三字,不觉触着叔子相托之事。回到县中,即叫传张治、胡镇来问道:“前日上司有牌来禁止邪教,我差你们领告示晓谕各乡镇,为何如今依旧盛行?尔等坐视不拿,何也?”张治道:“本县并无此事。”田公大怒,说道:“胡说!九龙山妖镜惑众,你们难道不知?”胡镇道:“九龙山是邹县的地界,小的们怎敢越境去拿?”田公道:“地界不属东阿,山主可是本县?人犯出来,关乎本县的考成。他今敢于如此横行,必是先买通了你们的,得了他多少钱,快快直说!”张治道:“小人们颇知法度,何敢受赃?”田公道:“我也不问你得钱不得钱,你只代我拿刘鸿儒来见我。”取一根板签标了,交与二人道:“限你们三日内缴!”
  二人领了下来,即刻上马,竟到九龙山来。见那里人众,不好说话,只说是来照镜子的。寻到刘鸿儒,邀二人到静室里吃斋,俟无人时,才说:“本官叫请相公去,因欠了钱粮要算。”鸿儒道:“舍下钱粮各项俱完,至于杂事差役,自有管事的。我知道二位的来意。”遂进去取出一百两银子来,道:“二位请收,凡事仰仗。”张治道:“一文也不敢领,只屈驾到县一走,没甚大事。”鸿儒道:“也不难,明早同行。”安排他们在客房歇了。次早催促起身,哪里见鸿儒之面。二人发作了半日,只见一个老者道:“二位在上,刘山主并不曾犯法,县主拿他做甚?想是衙门里诸公要吃他。这里是二百金,奉送二位;分外一百金,托带与堂上管事的,诸公善言方便。若要人去,大约不能。”他二人见了六封银子,先早软了半边,想道:“这里人众,料也难拿得去,不如收了他的银子,且回他一头再讲。”只得上马并辔回来。
  却值知县座堂,二人跪下缴签。知县道:“人在哪里?”张治道:“刘鸿儒于两月前往徐州买粮食去了,未曾回来。”知县大怒,喝道:“九龙山做会惑众,岂有不在之理!你们得钱卖放,故来遮饰。”说着丢下八根签子,每人重责四十。先捉两家妻小寄监,然后复遣二人去拿。二人道:“小的们去了没用,求老爷改差。”田公道:“你们得钱,叫别人做活!故不去,活活夹死你们!”一面叫备文详上司。回文批道:“刘鸿儒即以妖言惑众,该县速行拿究,毋得缓纵。九龙山系邹县地界,现在缺员,着该县暂署,便宜行事。”那张、胡二人,只得又领了签票,去往九龙山来。坐了两日,每日好酒好食的管待,只不得见鸿儒一面。
  没奈何,叫斋公转达。斋公道:“山主已不在此,二位枉自劳神。闻得田爷也是个要钱的,竟托二公通个门路,我们孝敬他几百担米罢了。”二人无奈,平日也知田公的心事,只得回县。
  且不去销差,便去寻着平日过付的人通了路,送进三千两银子,才缓了下来。
  这里田公到邹县上过任,即上省谢各上司。抚院问及刘鸿儒之事,道:“此事不可漠视,贵县可曾获住正犯否?”田急忙打一恭道:“卑县才接清交代,即来见大人,回去即办理。因前属隔县,不便查拿。”说毕出来。到寓所独自踌躇:“既得了钱,如何好再拿?若不拿,又难回上司。”复又想:“叔子曾托我报仇,如此大事不下手,此仇何时得报!”做官的人把心一变,早将三千金抛入东洋大海。次日回县,即拘原差张、胡二人来见。田公喝道:“你拿的刘鸿儒在哪里!胆敢得钱卖放,今各上司立等要人,你们速去拿来起解。”二人面面相觑,心中说道:“你得过他三千两,也该罢了,怎么忽然又要拿人?”只得大着胆回道:“小的们去了两次,委实不在。前已禀明老爷。今再去亦是空走,求老爷详察。”田公大怒,喝道:“大胆的奴才!你们得了他多少钱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