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挹香道:“我不返矣。我今在众香国里,得能与众美人朝夕盘桓,亦奚必再思别往。”真娘笑道:“君日后名花相伴,正有一番风流佳话,毋愚快行。”挹香不觉凄然泪下,然后分别。
  又随童子前行,回廊曲折,迤逦而来,至一处,上悬“薄命司”三字。挹香讶道:“薄命司乃《红楼梦》中黛玉等之仙居,缘何也在这里?”迳入,见数美嘻笑,聚作一团,在内作扑蝶会。爰询童子,童子指着道:“此即宝钗、晴雯、湘云等也。”挹香叹曰:“原来才女性情,阴阳一例,生前如此,死后仍不改此风雅。”入内四面观看,见左边另有朱门,铜环紧闭,上面亦有一额,曰“绛珠宫”。挹香暗忖道:“此必林颦卿所居。”轻叩铜环三下,有侍儿启扉迎接,见挹香儒雅风流,乃问道:“相公何人,到此何事?”挹香道:“我乃薄福生金挹香是也。偶尔游仙,知绛珠宫在此,特来拜见潇湘妃子耳。”侍儿见挹香吐辞风雅,人亦俊秀,入告黛玉。黛玉许见。挹香即匍匐蛇行至黛玉前,说道:“小生金挹香,素读《石头记》,钦慕小姐态度幽闲,恒存臆羡。今日偶尔仙游,得蒙慷慨许见,鲰生有此,不胜幸甚。”言毕,拜倒阶前。
  黛玉暗忖道:“我只知贾宝玉一人痴情,讵意金某亦然如此。”乃笑道:“金生请起。我自避世以来,迄今二百余年。我们平生之事,本不足传述于人,曹雪芹先生曲为传出,虽是痴情佳话,第恐迷惑世人亦复不少。”挹香点头道:“诚哉是言也。仆读《石头记》,亦尝焚香叩首,倒拜殊深。更有友人邹拜林,谓小姐乃千古有情巾帼,又妙在不涉于邪,十分羡慕,因自号拜林外史。曾记有题赠小姐两绝云:
  多愁多病不胜娇,孽海情天幻构遥。
  赢得后人偷洒泪,可怜午夜泣香绡。
  其二
  西风蹂躏月凄迷,灯■更残暗自啼。
  珠泪难还情尚在,如何衰草罨长堤。
  此诗仆传诵已久,亦可谅渠之情矣。”颦卿道:“我自谢世以来,蒙曹君曲传情迹之后,虽墨士骚人时加惋惜,而真心惜我者惟君与拜林及秦淮校书斌龄三人而已。惜未见其人,不胜怅怅。”
  正说间,听重门启处,拜林突如其来。挹香大喜道:“林哥哥,我方才与妃子正在言君,君何亦得至此?”拜林不答,即向颦卿处双膝跪下道:“鲰生幸甚,得遇芳姿。”说着不觉双泪齐流。赢得颦卿亦两眶泪下,语不成声。拜林又说道:“仆因日久钦慕,未克如愿,今日此身如梦,飘泊来前,得遇仙纪,实是侥天之幸。”颦卿道:“君之多情我已深喻。但未识芳颜,徒劳企望。今得一见,我愿遂矣。”言讫,化阵清风,绝无影响。觉其地亦非来时路矣。拜林大恸欲绝。
  挹香乃挽拜林,随童子复至一处,上悬匾额,曰“五百年前旧定缘”。门前悬着一张谕条,上写着:
  奉玉谕,此地乃注人姻娅、修造姻缘全谱重地,毋论闲杂仙僮及凡人等,俱不准妄入。此谕。
  挹香与拜林看了,大讶道:“此处有玉谕在此,不能迳入,如何,如何?”童子沈吟良久道:“君等不泄天机,无妨同入。”
  二人允诺,即从之入。见其中案牍如山,不可胜计。也有桑间濮上之案,也有淫妇奸夫之案,不一而足。又见两旁册子杂列,挹香窃视之,乃是注人妻妾,历历可稽。乃私向拜林道:“我们二人自称情种,不知日后该有几个妻妾,曷弗趁此一查。”乃启江南册视之,恰是拜林一案,上写“正室花氏”,下有偈语几句云:主
  平生正直,素性多情。时怀丽质,常恋佳人。室宜独占,星缺五卿。他时解悟,圆寂功成。
  拜林看了“正室花氏”,心中有十分相信。但偈句中有“室宜独占,星缺五卿”,却难解得。挹香又翻阅至第四页,却是自己的名字,见上写“正室钮氏风尘中人,该在二十二岁完娶。”下边亦有诗一绝曰:
  情耽舞席与歌筵,花诰同邀福占先。
  三十六宫春一色,爱卿卿爱最相怜。
  挹香看了,十分不解。
  正欲问童子,忽听仙乐悠扬,童子道:“院主至矣!”即促二人行。忽听得一声大喝道:“下界何人,偷觑仙府?”二人没命而逃,满身大汗。及醒来,却是一梦。谯楼上五鼓频频,犹觉喘吁不定。
  自从这一梦,有分教:
  痴情公予添情思,薄命佳人诉命艰。
  不知以后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


第四回 效痴人二生说梦 遇才妓三友联诗



  话说挹香一梦醒来,不胜惊奇,又将诗意细参,依然不解。甫黎明起身梳洗,正欲往拜林处诉其事,恰巧拜林来,挹香大喜,请入书房。拜林道:“我昨得一怪梦。”挹香道:“得非遇见潇湘妃子乎?”拜林大惊道,“如何与我梦相同,难道册子果同你一处见的?”挹香遂把昨日之梦细述一遍。
  二人正在详察那姻缘薄上的诗,忽叶仲英递来一信,启视之,上写着:
  吴中才妓谢慧琼风雅宜人,艳名久噪,门前车马如云。弟闻之不胜艳羡,意欲邀请二兄同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