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边小国,有何狡谋,辄敢抗逆天朝,不来进贡!若不大发精兵,捣平巢穴,何以彰中国的天威?”遂传旨,着兵部选练兵马,候御驾择日亲征。
旨意方才传下,只见班部内闪出一人,姓刘名炫,俯伏在地奏道:“方今河道初完,船工才罢,东南民力已竭,若又兴动兵马,天下岂能支持!伏望陛下洪天地之量,为四海惜民力,若虑辽东不服,只消遣一能言大臣,前往安抚,彼高丽小国,自然向化,何烦大动人马!”炀帝道:“辽东反了,虽然事小,怎奈西北一带胡夷,都看样不朝。若不征剿,中国的体面安在?”刘炫道:“就要征剿,也只消遣一员良将,何必要劳御驾?”炀帝道:“遣将兴师,往往虚费无功,朕若亲临,自当捣平,一劳永逸,岂不妙哉!”刘炫道:“陛下亲征,固是胜算,但六军一动,便要天下去征兵征饷,臣恐这些剥削伤残的穷百姓,一时支持不来,逃亡散失,势所必至。若再加追捕,那时相聚为盗为贼,祸害不校今辽东不贡,不过是癣疥之忧,如何轻本而务末?伏望陛下三思也!”炀帝道:“礼乐征伐,乃天子之大事,如何省得?况且征兵征饷,国家自有常例,何须又去骚扰?朕意已决!卿勿多言。”
刘炫再要奏时,只见宇文达奏道:“陛下要亲征,自是圣天子英武,正名分的作用;然刘炫爱民,亦未为不是。臣有一计,可以两全。”炀帝道:“卿有何计,可以两全?”宇文达道:“陛下少不得要游幸江都,依臣愚见,莫若以征辽为名,以幸江都为实也。不消征兵,也不必征饷,只须先发一道征辽的诏书,播告四边,只说圣驾不日就至,却遣一员良将,少带兵马,前往辽东,虚张声势,彼辽东小国,闻知圣驾亲征,自然革面。陛下只消坐在江都受用。此一举,又不废了天朝的名分,又不必骚扰百姓,不知圣意以为何如?”炀帝闻奏大喜道:“卿言甚是有理,就依卿所奏而行。”遂一面收回选练兵马的旨意,一面差中官催选殿脚女,不日就要征辽。
正是:
朝廷自不修文德,边境偏思服远人。
尺土一民争不得,锦宫绣阙已成尘。
不知毕竟如何征辽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二十六回虞世南诏题诗王令言知不返
诗曰:
彼苍万事有安排,不必忧疑不必猜。
曼倩冷讥皆赘语,长沙热泪亦空哀。
苑中风景犹相待,殿上丝纷尚欲裁。
不料琵琶泄天意,被人看破不归来。
却说炀帝准了宇文达的奏议,遂以征辽为名,游幸江都为实。一面差人催选殿脚女,一面命翰林院官草征辽诏书,各官领旨而去。炀帝退回后宫,与萧后查点带去的宫女。宫中查点完了,又到西苑来查点。只等殿脚女一到,便要起身。次日翰林院官草成征辽诏书,先来呈稿。炀帝看了,不甚中意,发下去重作。翰林院官一连更改了几遍,便不中炀帝之意。炀帝心中不悦,因说道:“翰林院许多官员,就没个出类的才人,作一道好诏书,震压华夷!”遂带了袁宝儿自到观文殿来,要御制一篇,夸耀臣下。谁想看时容易,作时却难。炀帝拿起笔来,左思右想,再写不下去。思想了一歇,刚写得三四行,拿起看时,却也平常,不见有新奇警句,心下十分焦躁。遂把笔放下,立起身来四下里团团走着思想。
袁宝儿在旁边看了,微微笑道:“陛下又不是词臣,又不是史官,何必如此费心?”炀帝道:“非朕要自家费心,怎奈翰林这些官员,就没有一个有真才学的,能当此任。”袁宝儿道:“翰林院既负虚名,或者散官中倒有。”炀帝道:“若要有,除非在古人中去寻。”遂将手到书架上要翻古人的文集来看,不期信手抽出一本,却不是古人,就是当今秘书郎虞世南的文集。炀帝见了,又惊又喜道:“几乎忘了此人。”袁宝儿道:“此人是谁?”炀帝道:“此人乃越州余姚人,就是翰林院学士虞世基的兄弟,叫做虞世南,现任秘书郎之职。此人大有才学,这本文集,就是他的著作。只因他为人不肯随和,故此数年来,并不曾升迁美任。今日这道诏书须宣他来面试一番。”
随叫两个小黄门去宣虞世南,立等西苑见驾。黄门去不多时,随将虞世南宣至。原来虞世南生得风流儒雅,为人沉静寡欲。自小几无书不读,又且记性超人,但读过的书便终身不忘,下笔才思湍飞泉涌,如有神助。只是生性儿有些古怪,好的是方正,怕的是诡随。与虞世基虽是同胞弟兄,任世基以谄谀官居清要,他却甘守下僚,绝不起一个夤缘的念头,每日只是读书作文取乐而已。后来炀帝被宇文化及杀了,并要来杀世基。世南再三抱持痛哭,情愿以身代死。宇文化及说道:“我只杀奸臣,不杀好人。”必不肯听,竟把世基杀了。唐太宗登基之后,晓得虞世南为人正直,又有文名,遂起为弘文阁学士,言必行,计必听,竟成了大唐一代的名臣。
正是:
佞臣只道为官易,谁料为臣佞有殃。
何似良臣随分去,有荣无辱享名长。
又云:
十年不调尽嫌迟,君子胸襟苦不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