赐坐。杨素坐定,因奏谢道:“老臣无尺寸之功于殿下,转蒙圣惠下颁,使老臣受之有愧。”炀帝道:“贤卿何出此言?孤家江山社稷,大半皆贤卿所造,何言无功?些须小敬,尚不能酬万一耳。”杨素道:“老臣犬马微劳,除皇上之外,自分无人记忆,不意殿下尚殷殷垂念,老臣沐知遇之恩不浅矣。”炀帝道:“孤闻悖德者不祥,有一等庸愚之人,每日里锦衣玉食,以为固有,并不思是谁之功,殊可痛恨!杨素道:“殿下念及此,真仁厚之主也!使临天下,则四海皆受其福矣!”炀帝道:“贤卿勿晒,孤徒有其心,恨不能行耳!”正说话间,左右排上宴来。二人相逊入座,须臾之间,水陆毕陈,笙歌递奏,筵席十分丰盛。
但见:
觥筹错杂,食色缤纷。庖甘煮美,猩唇鲤尾列盈筵;脍异烹鲜,麟掌驼蹄堆满案。青丝低系,金壶红映珊瑚;素手高擎,玉碗光浮琥珀。翠往珠来,座上琳琅时耀目;曲终乐奏,阶前丝竹不停声。品出上方,真个千金一馔;筵开宝殿,果然方丈盈前。任他将相公侯,不似王家富贵。
杨素老奸巨滑,见炀帝仪仗隆重,情意绸缪,其中动静,早已猜透几分。因自忖道:“文帝老矣,太子淫放疏略,又不达世情,一旦传位,富贵岂能常保?倒不如扶持晋王,做个天子门生,不怕他不还我富贵。”饮到半酣之际,转以言挑炀帝道:“殿下聪明仁厚,海人推戴,贤于东宫远矣。当时建储之仪,不独老臣有罪,就是皇上与太后,也欠斟酌了。”炀帝逊谢道:“惭愧、惭愧。吾兄正位青宫,贤卿职居台鼎,明君良臣,正好受享宝贵,何以此言相戏?”杨素道:“殿下有所不知,太子待老臣至保今蒙殿下厚爱,老臣尚有转日移天的手段,但不知太后意旨如何耳?此系真心,岂敢相戏?”炀帝闻言大喜道:“贤卿既有此美意,孤实不相瞒。太后见东宫纵妾杀妃,不敬大臣,奢淫无度,久欲废立,但患外庭无一大臣相为表里。不料贤卿慨然有伊、霍之心,真不之大幸也。倘蒙提挈,此恩死生不朽。”因满斟一金杯,自起奉于杨素,说道:“贤卿满饮此杯,富贵当共之。”杨素接杯在手,一饮而干,说道:“此事但恐太后不从耳。太后既有此心,老臣效力有何难哉!明日进朝,自有区处。”你看炀帝、杨素,两人都是奸雄。言谈之间,你笼络我,我驾御你,说几句,吃几杯,直饮到日色平西,杨素方起身谢宣告辞。炀帝亲送出殿门,直到滴水檐前才祝依旧是段达一班王官,送出府门,上马再三郑重而别。炀帝与段达进府中商量,欢喜不题。
却说杨素上了马,一路上踌躇道:“此事虽如此说,还须见过太后,讨个实落消息,方好放心下手。只是太后久不朝见,如何得个方便?”须臾,回到府中,辗转寻思,并无计策。只因这一寻思,有分教:君臣乖戾,骨肉伤残,锦绣江山,都变做风花雪月。
正是:
奇货无如天子贵,谗言便是小人恩。
可怜喋血千秋惨,博得君臣几日尊!
毕竟不知有何计策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三回正储位谋夺太子侍寝宫调戏宣华
诗曰:
余庆余殃莫自欺,老天报复岂相亏!
迎回太甲阿衡禄,杀却扶苏丞相夷。
何代枭雄能不死,谁家富贵得长随。
兴亡历历皆堪数,只有奸人当不知。
又曰:
乌纱久是黄粱梦,红粉原为白骨媒。
何事世人偏不悟,几人去了几人来!
话说杨素自晋府宴归,要为晋王谋夺东宫,保全富贵。思量了一夜,要见太后,再无计策。辗转之间,不觉天色微明,只得起来梳洗入朝。此时正值三月初旬,艳阳时候,百花开放。百官朝贺毕,正欲退朝。也是朝廷合当有事,只见禁院中一个内相传出一道旨来说道:“百官无事退朝,单留越国公杨素御苑赏杨梅。”百官得旨,俱各纷纷散去。只有杨素一人,被众内相簇拥着竟进御苑而来。原来这苑中百花俱开得茂盛,独有这株杨梅树,与众不同,又高又大,开花无数,异香扑鼻。真个是压倒群芳,占尽人间春色。
有诗为证:
名依天子贵,根长帝王家。
香气浓成彩,花容红映霞。
风光三殿厚,雨露九重赊。
自是关时运,非干春独华。
杨素被召入苑,心中暗喜道:“今日机缘甚巧,或者晋王有福也未可知。”在苑中等够多时,只见香风动处,文帝与独孤后并辇而来。杨素看见,慌忙俯伏在地迎接。原来杨素也是弘农华阴人,与文帝同乡。文帝在周为丞相时,杨素也事周为仪同三司,自幼往来甚密,独孤后时时相见。故文帝登基之后,恩宠独隆,时常赐宴,皇后俱不回避。当日文帝与独孤后驾临便殿,杨素朝贺毕,文帝即叫赐座。杨素坐定,文帝说道:“当今海内初安,庙堂无事,且喜苑中杨梅盛开,故聊治一尊,与卿少尽君臣之乐。”杨素奏谢道:“屡蒙赐宴,圣恩隆重,微臣何以克当?”文帝道:“朕与卿乡里故旧,非他臣可比;况卿佐朕平定中原,削平江左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