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汝远来,且自将息.”紫宸诺诺而退。自到杭之后,无日不去游湖.一日间游至飞来峰,峰石瞬峋,树木古秀.紫宸进入洞中,看那石势似作惊飞一状,果是观玩不足.出慧冷泉亭上,只见游人如蚁,却是到天竺各处进香的:见又有那些闲步的,却都是观看这进香的,有那拂撞纷纷韵,却都是惟知一醉为乐.紫宸因不觉浩然长叹道:“以武林名胜之地,岂无一名胜之人,品题佳山佳水,使和靖、坡老独占美于前乎?更可叹那些游人,不知山水却是何物,而如此蝇集蜂忙,难道俱系碌碌之辈不成?”因命剑童取过笔砚,即以飞来峰为题,吟成一律,书于冷泉亭之壁,道:
飞来何处不知年,虎伏龙眠势若悬。
压帽常惊危壁落,吟声忽接涧花寒。
坐时嗟抚三生石,亮处行窥一线天。
有酒有山还近水,独怜无地觅坡仙。
紫宸题完,投笔大笑。正欲出亭,忽背后一人大叫道:“紫兄欺我杭无人物耶?”紫宸忙回头看时,认得前日曾于席上会过的张吏部之子张其白,即便陪笑道:“原来张兄在此,非弟敢赋狂言,得罪大邦.若欲如坡老之才思,不要说是武林,只怕盖天之下实不能有。故古称才难,信不诬也.”张其白笑道;“兄也不要将这才难忒看煞了。当今坡仙又何常没有?兄特未之见耳。”紫窟道:“坡老千秋才人,岂能多得?兄既云有,请试言之.”张其白道:“若言别处,弟亦不能知。只就我杭夏天生,风流慷慨,才气绝伦,非当今坡老而何?他家现在倡一文社,若有才的尽邀入社,作诗作文,尽一日之长而较其优劣。兄想他若无真正高才,焉敢妄建文坛旗鼓?兄如有兴,明日也同入社,便知弟言不谬矣.”紫宸见说得津津有味,不胜欣然道;“弟实醯鸡覆瓮,不知两间之大。适才拙作,自笑狂妄,蒙指示夏兄高才。渴欲识荆,奈素昧平生,怎好突然轻造?恐得罪文坛,又所未便.”张其白道:“这个不妨.天生之设此社,原欲广致才人,以定文场元帅。他惟恐不能尽访,前日曾将数柬托弟,央弟与他代访求有才者,邀之入社。今已付去三四,兄若不弃时,请收一柬,明日弟为兄先容,何如?”说罢,即向小童手中匣内取出一个柬贴,递与紫宸。紫麓展开一看,只见柬上写道:
一年好景,万事赏心,岂无一豪举,而令春光笑人履寞耶?今弟煮茗于小轩,同袍诸友,业已毕邀。然非足下一临,孰建旗鼓?故敢屈入雉坛,倘蒙不弃,诘朝客檄,山灵简点,花下落红,松梢翠滴,以供诗中料矣。
后书“年家眷晚弟夏天生顿首拜启”。紫宸看毕,不胜喜悦,即纳入袖中,欣然允往.遂别了张其白,一路回衙.
你道夏元虚为何有此一番豪举?原来自夏英亡后,瑶枝又以庐墓在外,元虚好不自由自主,日日饮酒宿妓。其年服制将满,恰值大比,意欲做两千银子,不着买个举人摇摆。恐人笑他白木,故设此社,遍招文士入社交游,欲令人知他日与文人学士诗酒往还,不是个无才之辈。这也是元虚沽买虚誉,诳诸无识的愚见。苏紫宸初到杭州,那知就里。听了张其白的说话,只道果是风流才子,以为今番遇着知已,好不得意。
次日绝早,同了剑童,持其名刺,一径来至东园,访着元虚宅院,即投贴通报。时张其白已先与元虚说知,一见名贴,忙出迎入。紫窟抬头看时,只见元虚怎生模样,有五盲律诗一首单道元虚的情状。
鼠目鲈鱼嘴,奉颐大点麻。
方巾头上戴,朱履倒跟拖。
欲作斯文状,偏生不惯家.
鞠躬迎客入,好似一蛤蟆。
紫宸看了,想道:“细看此人品格粗俗,面上全无一些风雅之姿,如何张其白称他是风流才子?这风流却从何来?或亦貌寝而才扬乎,抑此非元虚乎?”心下迟疑不定,因见其足恭,只得入揖而坐,便问张其白道:“此位可就是元虚兄么?”其白未及回盲,元虚忙接口道:“然也。足下远来,便知弟是元虚耶?可谓一见如故者矣.”紫宸道:“昨日踏春于冷泉亭畔,偶遇张兄,言及足下才美,为当今独步.渴欲晋谒,只恐唐突。今蒙张兄作渔父之引,得瞻芝宇,始信张兄才美之言,真是不诬.小弟可谓有幸,得托文坛之末,恐蓬蒿贱质,不足与姚黄魏紫竞春色也,又不知足下何以教我?”
紫宸这一席话,明是半讥半奖的.元虚只道真个来赞羡他,欢喜得满心奇痒不知搔处.乃说道:“小弟才是微微有些的,但何得云独步?张兄之言,亦是管中窥豹,特见一斑耳。今蒙兄不鄙辱临,乃既来之则安之矣,更何别沦.但诸兄俱在小园候久,乞兄少借一步。”说罢,即起身邀紫宸进内。
紫宸见元虚口角,早巳窥破腹中,心中大是拂然。因见其殷殷之意,又不好十分却得,只得同至后园.望见轩内,早有一班书呆在那里做作.也有脱帧露顶反背着手绕砌摇摆的,也有斜倚栏杆咬着指头侧首沉思的,也有因窥壁画磨穿鼻的:也有微吐蝇声捻断髭的。欢呼狂笑,嘈杂纷纭。忽见紫宸走入,因是不曾会过,都不认得,忙问何人。张其白道:“此钱塘苏父母令侄,台号紫宸,乃云间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