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事且出。」仲英遂起别,以车向三洋径桥,果得秋光住处。
  入门,小竹五六竿。案上胆瓶供白菊十余朵。门开铃动,秋光款款下楼。一见仲英,即握手问:「别后何久无书?」仲英曰:「匆匆数日耳,何言久耶?」秋光微笑。肃客左厢,壁上悬董香光书王建《宫词》八小幅。东壁则文衡山作《枫林秋霭》横幅。西壁则秋光自书斋额,曰:「迟青馆」,娟秀似赵松雪。
  秋光令小鬟进茗,即询镇江军队事。仲英曰:「林公老谋壮事,必遂所图。特吴帅为清室贵臣,仓卒不易着手。今能得其部曲中重要人物,饣舌以美利,无难立时反正。惟此间有倡女子北伐之事,究竟如何?」秋光笑曰:「女子之纤弱不胜兵,仲英宁不知者?彼辈平日蛰伏闺中,读七言小说,非言女将平戎,即言得九天玄女秘授,此种谬说,已深陷脑海之中。近稍亲学,又煽于平权之说,思以绵薄之力,追逐中原。男子持正者寡,不能不依阿,贡其谄词。女子焉有远识,遂自以为是。而浮薄通文者,又争为捉刀作论说,侈张于报纸。张之不已,又时时开会演说。前此界域殊严,不许男客羼入,今则圂淆无别。纵演说不得要领,而男客亦为鼓掌以张大之。近者,中年老女、稚齿孀雌,慕此风尚,亦持不根之论,出而炫人。胡秋光一生微微解事,万不欲自欺以欺人。仲英颇以秋光为狂谬否?」仲英悚然,不能即答。久乃曰:「王雄有万死之言,本不宜发诸唇吻。今蒙女士见重,敢请家世。」
  秋光不期泪盈于睫,语不成声,曰:「先大父为金匮人,薄宦没于江右。先君飘泊南康,外家出资为捐得佐贰。莅任数年,宦囊余七千金,以剧疾没于建昌。儿金匮无家,而先慈复见背,遂冒为建昌人。韶龄得稍稍读书者,均先君自行指授。今孑然依叔母以居。叔母无儿,终日长斋诵佛。此间女友固不乏,然皆袭为谬说,以诋呵政府为直,以剽袭法政为能,隳礼义之防,成淄蠹之行。吾虽虚与委蛇,心殊薄之。仲英洞明世局,其对卢眉峰语,盖尊礼女界,非薄视我辈,吾心殊切敬礼。今兹虽有经武北伐之议,吾专以红十字为宗旨。无论何时宣战,吾必赴战地,尽吾天职。」
  仲英曰:「今日女界所谓大放光明者,殆同炀灶。若秋光女士者,方为如来指上之毫光,能使阿难立生神悟。仲英生平知己,舍女士无第二人也。」秋光二颊皆赪,久久无语。

第八章 规战

  仲英留上海一日。归时,述卿已联络巡防队及各炮台管带定策,以巡防队保卫租界及铁路车站。惟新军无机关炮,乃规划出密赏,能得机关炮一尊,予一千元。然镇江形胜已为旗兵立壁。述卿遂约仲英,伪为游人揽胜者,凭高窥其疏密所在,以便进攻。
  迤逦行近旗营,迷不得路。仲英进问司壁者,以向南门当何趣。兵告以须遵故道归,前趣不可得路。仲英伪弗解,遂左转。仰见高阜有一小庙,遂同述卿践危石而上。俯瞰旗营,历历皆见。既归,述卿发令,遣臧、易二校,至京岘山相度原隰,且侦察象山、焦山二炮台射击力之远近。计镇江西北门濒租界,进兵时当直取东南。营度经日,伯凯、仲英咸与其议。
  明日,林竹桥遣其弟治渊赍书至。言:「事急矣,北军已由秦皇岛以巨舰载入长江,抵鄂。我军若得镇江,即可用炮台扼宁狙击,不听前。」仲英曰:「此策固善,然士心虽附,而金陵未下,若悉建业之众来袭吾后,即得镇江炮台,前后受敌,势亦立蹷。」
  初八日,陈生履云至自江宁,言兵心已涣,而主者尚极力镇摄,不令蠢动。明日,三十五标第二营左队排长黄国辅家,忽为旗兵检得炸弹,全军大哗,且立发。于是章、明、端木三管带,议将各营分驻。
  仲英曰:「新军五营,若去其三,兵力锐减,必难集事。公当极力止之,不听行。」述卿如言。然端木一军,已下船。
  章、明二校,闻言遽止。而谣诼遂四起矣。述卿镇定,微示将校以意,谓:「举大事非持重不为功,且持重非犹豫之比。司马法曰:『太轻则锐,锐则易乱;太重则钝,钝则不济。』吾今日亦求济而已。旗人无故决不开衅。诸君且静候予之号令。」
  仲英曰:「镇江举事,不惟宜规金陵,即苏州亦切近之灾,不可不先联络。」述卿曰:「余已预筹及此。统领艾君琦者,予执友也,明日当往说之。」
  迨述卿归,而孙萌适分遣三十五标及三十六标新军,分屯丹阳、高资,新丰诸处。述卿大震。已而章君至,述卿曰:「孰为君划此策者?今兹败矣!」章曰:「兵心已动,不分驻,则将不受令而暴发。果公有命,吾及端木与明君,决尽死,无有退衄。」仲英适在侧,言曰:「三君既属同志,则咄嗟间仍可呼应也。」时金陵帅府下令,各标营俱开驻秣陵关,然皆不予子弹,复以机关枪十三尊授铁量,又以野炮十八尊授北军。
  于是举军大愤,隐将枪炮撞针磨熔,俾不良于用。仲英曰:「金陵军心如此,苟以人说之,可以得志。」述卿曰:「然。」
  遂令严海至秣陵,令举军要求子弹。时三十五标已受令移屯。
  述卿与刘君成二军,亦分驻。刘驻竹林,述卿壁蒋王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