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想起来,你恼不过!我来曾你汉子死了,相交到如今,甚么话儿没告诉我?临了,招进蒋太医去了,我不如那厮?今日都怎的又寻将我来?」玉楼道:「你恼的是,他也吃人念了。」正说话间,忽听一片声打仪门。玉楼使兰香问,说:「是春梅来请爹,六娘在房里上吊哩!」慌的玉楼撺掇西门庆不迭,便道:「我说教你进他房中走走,你不依,只当弄出事来。」于是打着灯笼,走来前边看视。落后吴月娘、李娇儿听见,都起来,到他房中。见金莲搂着他坐的,说道:「五姐,你灌了他些姜汤儿没有?」金莲道:「我救下来时,就灌了些来了。」那妇人只顾喉中哽咽了一回,方哭出声。月娘众人,一块石头纔落地。好好安抚他睡,各归房歇息。次日,晌午前后,李瓶儿纔吃些粥汤儿。正是:

  「身如五鼓衔山月,  命似三更油尽灯。」

  西门庆向李娇儿众人说道:「你每休信那淫妇装死儿諕人。我手里放不过他,到晚夕等我进房里去,亲看着他上个吊儿,我瞧方信,不然,吃我一顿好马鞭子!贼淫妇,不知把我当谁哩!」众人见他这般说,都替李瓶儿捏两把汗。到晚夕,见西门庆袖着马鞭子,进他房中去了。玉楼、金莲分付春梅把门关了,不许一个人来。都立在角门儿外,悄悄听觑,看里面怎的动静。且说西门庆见妇人在床上,倒胸着身子哭泣,见他进去,不起身,心中就有几分不悦;先把两个丫头,都赶去空房里住了。西门庆走来,椅子上坐下,指着妇人骂道:「淫妇!你既然亏心,何消来我家上吊?你跟着那矮王八过去便了!谁请你来?我又不曾把人坑了你什么,缘何流那〈毛皮〉尿怎的?我自来不曾见人上吊,我今日看着你上个吊儿我瞧!」于是拿一绳子丢在他面前,叫妇人上吊。那妇人想起蒋竹山说的话来,说西门庆打老婆的班头,降妇女的领袖。思量:「我那世里晦气?今日大睁眼,又撞入火炕里来了。」越发烦恼痛哭起来。这西门庆心中大怒,教他下床来,脱了衣裳跪着。妇人只顾延挨不脱,被西门庆拖翻在床地平上,袖中取出鞭子来,抽了几鞭子,妇人方纔脱去上下衣裳,战兢兢跪在地平上。西门庆坐着,从头屋尾问妇人:「我那等对你说过,教你略等等儿,我家中有些事儿;如何不依我,慌忙就嫁了蒋太医那厮?你嫁了别人,我倒也不恼!那矮王八有甚么起解?你把他倒踏进门,去拿本钱与他开铺子,在我眼皮子根前开铺子,要撑我的买卖!」妇人道:「奴不说的,悔也是迟了。只因你一去了不见来,把奴想的心斜了;后边乔皇亲花园里,常有狐狸,要便半夜三更,假名托姓变做你,来摄奴精髓,到天明鸡叫时分就去了,你不信,只问老冯和两个丫头,便知端的。后来把奴摄的看看至死,不久身亡。纔请这蒋太医来看,恰吊在面糊盆内一般,乞那厮局骗了;说你家中有事,上东京去了。奴不得已,纔干下这条路。谁知这厮,砍了头是个债桩,被人打上门来,经管动府;奴忍气吞声,丢了几两银子,吃奴实时撵出去了。」西门庆道:「说你教他写状子,告我收着你许多东西,你如何今日也到我家来了!」妇人道:「你么,可是没的说。奴那里有这个话,就把身子烂化了!」西门庆道:「就算有如此,我也不怕你,道说你有钱,快转换汉子,我手里容你不得!我实对你说罢。前者打太医那两个人,是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,使的手段。只略施行计,教那厮疾走无门;若稍用机关,也要连你挂了到官,弄到一个田地!」妇人道:「奴知道是你使的计儿。还是你可怜见奴,若弄到那无人烟之处,就是死罢了!」看看说的西门庆怒气消下些来了,又问道:「淫妇你过来,我问你,我比蒋太医那厮谁强?」妇人道:「他拿甚么来比你,你是个天,他是块砖,你在三十三天之上,他在九十九地之下。休说你仗义疎财,敲金击玉,伶牙俐齿,穿罗着锦,行三坐五,这等为人上之人。自你每日吃用稀奇之物,他在世几百年,还没曾看见哩!他拿甚么来比你?你是医奴的药一般,一经你手,教奴没日没夜,只是想你。」自这一句话,把西门庆欢喜无尽,即丢了鞭子,用手把妇人拉将起来,穿上衣裳,搂在怀里,说道:「我的儿,你说的是。果然这厮他见甚么碟儿天来大!」即叫春梅:「快放卓儿,后边快取酒菜来。」正是:

  「东边日头西边雨,  道是无情却有情。」

  果竟未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



第二十回 孟玉楼义劝吴月娘 西门庆大闹丽春院
 
  「在世为人保七旬,  何劳日夜弄精神,

  世事到头终有悔,  浮华过眼恐非真;

  贫穷富贵天之命,  得失荣华隙里尘,

  不如且放开怀乐,  莫使苍然两鬓侵。」

  话说西门庆在房中,被李瓶儿几句柔情软话。感触的回嗔作喜,拉他起来,穿上衣裳;两个相搂相抱,极尽绸缪。一面令春梅进房放桌儿,往后边取酒去。且说金莲和孟玉楼从西门庆进他房中去,站在角门首,打听消息。他这边门又闭着,止是春梅一人在院子里伺候。金莲拉玉楼两个,打门缝儿望里张觑,只见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