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亦欲还礼。春梅那里肯,扶起,磕了四个头,说:「不知娘们在这里,早知也请出来见。」月娘道:「姐姐,你自从出了家门,在府中,一向奴多缺礼,没曾看你,你休怪!」春梅道:「好奶奶,奴那里出身,岂敢说怪?」因见奶子如意儿抱着孝哥儿,说道:「哥哥也长的恁大了!」月娘说:「你和小玉过来,与姐姐磕个头儿。」那如意儿和小玉二人,笑嘻嘻过来,亦与春梅都半磕了头。月娘道:「姐姐,你受他两个一礼儿。」春梅向头上拔下一对金头银簪儿来,插在孝哥儿帽上,月娘说:「多谢姐姐簪儿,还不与姐姐唱个喏儿?」如意儿抱着哥儿,真个与春梅道了唱个喏,把月娘喜欢的要不得。玉楼说:「姐姐,你今日不到寺中,咱娘儿们怎得遇在一处相见?」春梅道:「便是因俺娘他老人家,新埋葬在这寺后,奴在他手里一场,他又无亲无故,奴不记挂着替他烧张纸儿,怎生过得去?」月娘说:「我记的你娘没了好几年,不知葬在这里。」孟玉楼道:「大娘,还不知庞大姐说话?说的潘六姐死了,多亏姐姐,如今把他埋在这里。」月娘听了,就不言语了。吴大妗子道:「谁似姐姐这等有恩!不肯忘旧,还葬埋了。你逢节令,题念他来,替他烧钱化纸。」春梅道:「好奶奶,想着他怎生抬举我来!今日他死的苦,是这般抛露丢下,怎不埋葬他!」说毕,长老教小和尚放卓儿,摆斋上来,两张大八仙卓子,蒸酥煠饼馓点心,各样素馔菜蔬,堆满春台,绝细金芽雀舌甜水好茶,众人吃了,收下家活去。吴大舅自有僧房管待,不在话下。孟玉楼起身,心里要往金莲坟上看看,替他烧张布,也是姊妹一场。见月娘不动身,拿出五分银子,教小沙弥买布去。长老道:「娘子不消去买,我这里有金银纸,拿几分烧去。」玉楼把银子递与长老,使小沙弥领到后边白杨树下金莲坟上。见三尺坟堆,一堆黄土,数柳青蒿,上了根香,把纸钱点着,拜了一拜,说道:「六姐,不知你在这里,今日孟三姐误到寺中,与你烧陌钱布!你好处生天,苦处用钱!」一面取出汗巾儿来,放声大哭。有哭山坡羊为证:

  「烧罢布,泪珠儿乱滴。叫六姐一声,哭的奴一丝儿雨气!想当初,咱二人不分个彼此。做姊妹一场,并无面红耳赤。你性儿强,我常常儿让你,一面儿不见,不是你寻我,我就寻你。恰便像比目鱼,双双热粘在一处,忽被一阵风,咱分开来呵!共树同栖,一旦各自去飞!叫了声六姐,你试听知,可惜你一段儿聪明,今日埋在土里!」

  那奶子如意儿见玉楼往后边,也抱了孝哥儿来看一看。月娘在方丈内和春梅说话,教奶子:「休抱了孩子去,只怕諕了他。」如意儿道:「奶奶不妨事,我知道。」径抱到坟上,看玉楼烧布哭罢回来。春梅和月娘匀了脸,换了衣裳。分付小伴当将食盒打开,将各样细菓甜食肴品点心攒盒,摆下两卓子,布甑内筛上酒来,银钟牙筯,请大妗子、月娘、玉楼上坐,他便主位相陪。奶子、小玉、老姐,两边打横。吴大舅另放一张卓子在僧房内。正饮酒中间,忽见两个青衣伴当,走来跪下禀道:「老爷在新庄,差小的来请小奶奶看杂耍调百戏的。大奶奶、二奶奶都去了。请奶奶快去哩。」这春梅不慌不忙,说:「你回去,知道了。」那二人应诺下来,又不敢去,在下边等候,且待他陪大妗子、月娘,便要起身,说:「姐姐,不可打搅。天色晚了,你也有事,俺每去罢。」那春梅那里肯放,只顾令左右将大钟来劝道:「咱娘儿们会少离多,彼此都见长着,休要断了这们亲路。奴也没亲没故,到明日娘好的日子,奴往家里走走去。」月娘道:「我的姐姐,说一声儿就勾了,怎敢起动你!容一日,奴去看姐姐去。」饮过一杯,月娘说:「我酒勾子,你大妗子没轿子,十分晚了,不好行的。」春梅道:「大妗子没轿子,我这里有跟随小马儿,拨一疋与妗子骑,送了家去。」一面收拾起身。春梅叫道那长老来,令小伴当拿出一疋大布、五钱银子与长老。长老拜谢了。送出山门。春梅与月娘拜别,看着月娘、玉楼众人上了轿子,他也坐轿子,两下分路,一簇人跟随,喝着道往新庄上去了。正是:

  「树叶还有相逢处,  岂可人无得运时!」

 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:




第九十回 来旺盗拐孙雪娥 雪娥官卖守备府
 
  「花开花落开又落,  锦衣布衣更换着,

  豪家未必常富贵,  贫人未必常寂寞;

  扶人未必上青天,  推人未必填沟壑,

  劝君凡事莫怨天,  天意与人无厚薄。」

  话说吴大舅领着月娘等一簇男女,离了永福寺,顺着大树长堤前来。玳安又早在杏花村酒楼下边,人烟热闹,拣高阜去处,那里幕天席地设下酒殽,等候多时了。远远望月娘众人轿子到了,问道:「如何咱纔来?」月娘又把永福寺中遇见春梅,告诉一遍。不一时,斟上酒来。众人坐下,正饮酒,只见楼下香车绣毂,往来人烟喧杂,车马轰雷,笙哥鼎沸。月娘众人躧着高阜,把眼观看。看见人山人海围着,都看教师走马耍解的。原来是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