主菩萨,广种福田,舍资财共成胜事,修来生功果。贫僧只是挑脚汉。」月娘听了他这般言语,便唤小玉往房中取一顶僧帽、一双僧鞋、一吊铜钱、一斗白米。原来月娘平昔好斋僧布施,常时闲中,发心做下僧帽、僧鞋,预备布施。这小玉取出来,月娘分付:「你叫那师父近前来,布施与他。」这小玉故做娇态,高声叫道:「那变驴的和尚,还不过来。俺奶奶布施与你这许多东西,还不磕头哩!」月娘便骂道:「怪堕业的小臭肉儿,一个僧家,是佛家弟子。你有要没紧,恁谤他怎的?不当家化化的,你这小淫妇儿,到明日不知堕多少罪业!」小玉笑道:「奶奶,这贼和尚,我叫他,他怎的把那一双贼眼,眼上眼下打量我?」那和尚双手接了鞋、帽、钱、米,打问讯说道:「多谢施主老菩萨布施布施!」小玉道:「这秃厮好无礼,这些人站着,只打两个问讯儿,就不与我打一个儿?」月娘道:「小肉儿,还恁说白道黑。他一个佛家之子,你也消受不的他这个问讯!」小玉道:「奶奶,他是佛爷儿子,谁是佛爷女儿?」月娘道:「相这比丘尼姑僧,是佛的女儿。」小玉道:「譬若说相薛姑子、王姑子、太师父,都是佛爷的女儿。谁是佛爷的女婿?」月娘忍不住笑骂道:「这贼小淫妇儿,学的油嘴滑舌,见见就说下道儿去了!」小玉道:「奶奶只骂我。本等这秃和尚,贼眉竖眼的只看我。」孟玉楼道:「他看你,想必认得的,要度脱你去。」小玉道:「他若度我,我就去。」说着,众妇女笑了一回,月娘喝道:「你这小淫妇儿,专一毁僧谤佛!」那和尚得了布施,顶着三尊佛,扬长去了。小玉道:「奶奶还嗔我骂他,你看这贼秃,临去还看了我一眼纔去了。」有诗单道月娘修善施僧好处:

  「守寡看经岁月深,  私邪空色久违心;

  奴身好似天边月,  不许浮云半点侵。」

  月娘众人正在门首说话,忽见薛嫂儿提着花箱儿,从街上过来。见月娘众人,道了万福。月娘问:「你往那里去来?怎的影迹儿不来我这里走走?」薛嫂儿道:「不知我终日穷忙的是些甚么!这两日,大街上掌刑张二老爹家,与他儿子娶亲,和北边徐公公做亲,娶了他侄儿,也是我和文嫂儿说的亲事。昨日三日,摆大酒席,忙的连守备府里咱家小大姐那里叫,我也没去。不知怎么恼我哩!」月娘问道:「你如今往那里去?」薛嫂道:「我有庄事,敬来和你老人家说来。」月娘道:「你有话进来说。」一面让薛嫂儿到后边上房里坐下,吃了茶,薛嫂道:「你老人家还不知道,你陈亲家从去年在东京得病没了。亲家母叫了姐夫去搬取家小灵柩,从正月来家,已是念经发送坟上安葬毕。我只说你老人家这边知道,怎不去烧张布儿探望探望?」月娘道:「你不来说,俺这里怎得晓的?又无人打听。倒自知道潘家的,吃他小叔儿杀了,和王婆都埋在一处。却不知如今怎么了?」薛嫂儿道:「自古生有地儿死有处。五娘他老人家,不因那些事出去了,却不好来?平日不守本分,干出丑事来出去了。若在咱家里,他小叔怎得杀了他?还是仇有头,债有主!倒还亏了咱家小大姐春梅,越不过娘儿们情肠,差人买了口棺材,领了他尸首葬埋了。不然,只顾暴露着,又拿不着小叔子,谁去管他?」孙雪娥在旁说:「春梅卖在守备府里,多少时儿,就这等大了!手里拿出银子,替他买棺材埋葬。那守备也不嗔,当他甚么人?」薛嫂道:「耶嚛,你还不知,守备好不喜他!每日只在他房里歇卧,说一句,依十句。一娶了他,生的好模样儿,乖觉伶俐,就与他西厢房三间房住,拨了个使女伏侍他。老爷一连在他房里歇了三夜,替他裁四季衣服。上头三日吃酒,赏了我一两银子,一疋段子。他大奶奶五十岁,双目不明,吃长斋,不管事。东厢孙二娘,生了小姐,虽故当家,挝着个孩子。如今大小库房钥匙,倒都是他拿着。守备好不听他说话哩!且说银子,手里拿不出来?」几句说的月娘、雪娥都不言了。坐了一回,薛嫂起身。月娘分付:「你明日来我这里,备一张祭卓、一疋尺头、一分冥布,你来送大姐与他公公烧布去。」薛嫂儿道:「你老人家不去?」月娘道:「你只说我心中不好,改日望亲家去罢。」那薛嫂约定:「你教大姐收拾下等着我,饭罢时候。」月娘道:「你如今到那里去?守备府中,不去也罢。」薛嫂道:「不去,就惹他怪死了!他使小伴当叫了我好几遍。」月娘道:「他叫你做甚么?」薛嫂道:「奶奶,你不知,他如今有四五个月身孕了。老爷好不喜欢,叫了我去,已定赏我。」提着花箱作辞去了。雪娥便说:「老淫妇说没个行款儿!他卖守备家多少时?就有了半肚子?那守备身边少说也有几房头,莫就兴起他来,这等大道!」月娘道:「他还有正景大奶奶,房里还有一个生小姐的娘子儿哩!」雪娥道:「可又来,到底还是媒人嘴;一尺水,十丈波的!」不因今日雪娥说话,正是:

  「从天降下钩和线,  就地引起是非来。」

  有诗为证:

  「曾记当年侍主傍,  谁知今日变风光;

  世间万事皆前定,  莫笑浮生空自忙。」

  毕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