即就跟了来,便骂道:「你这个老婆,不要说嘴!死了你家主子,如今这屋里就是你。你爹身上衣服,不着您恁个人儿拴束,谁应的上他那心?俺这些老婆死绝了,教你替他浆洗衣服。你死拿这个法儿降伏俺每,我好耐警耐怕儿!」如意儿道:「五娘怎的这说话!大娘不分付,俺每好意掉揽替爹整埋也怎的!」金莲道:「贼歪刺骨雌汉的淫妇!还漒说什么嘴!半夜替爹递茶儿扶被儿是谁来?讨披袄儿穿是谁来?你背地干的那茧儿?你说我不知道!偷就偷出肚子来,我也不怕!」如意道:「正景有孩子还死了哩,俺每到的那些儿!」这金莲不听便罢,听了心头火起,粉面通红,走向前一把手,把老婆头发扯住,只用手抠他腹。这金莲就被韩嫂儿向前劝开了。骂道:「没廉耻的淫妇,嘲汉的淫妇!俺每这里还闲的声唤,你来雌汉子。合你在这屋里是什么人儿?你就是来旺儿媳妇子从新又出世来了,我也不怕你!」那如意儿一壁哭着,一壁挽头发,说道:「俺每后来,也不知什么来旺儿媳妇子,只知在爹家做奶子。」金莲道:「你做奶子,行你那奶子的事。怎的在屋里狐假虎威起精儿来!老娘成年拿雁,教你弄鬼儿去了!」正骂着,只见孟玉楼后后慢慢的走将来,说道:「六姐,我请你后边下棋,你怎的不去?却在这里乱些什么?」一把手拉进到他房中坐下,说道:「你告诉我说,因为什么起来?」这金莲消了回气,春梅递上茶来,呵了些茶,便道:「你看,教这贼淫妇气的我手也冷了,茶也拿不起来!」说道:「我在屋里正描鞋,你使小鸾来请我。我说且倘倘儿去,〈扌歪〉在床上还未睡去着,也见这小肉儿,百忙且搥裙子。我说你就带着把我的裹脚槌搥出来。半日只听的乱起来,教秋菊问他要椿槌使使,他不与。把棒槌匹手夺下了,说道『前日拿了个去不见了,又来要。如今紧等着与爹搥衣服。』教我心里就恼起来,使了春梅:『你去骂那贼淫妇。从几时就这等大胆降伏人,俺每手里教你降伏。你是这屋里什么儿?押折桥竿儿娶你来?你比来旺儿媳妇子差些儿!』我就随跟了去,他还嘴里石必里剥剥的。教我一顿卷骂,不是韩嫂儿死气日赖在中间拉着我,我把贼没廉耻雌汉的淫妇,口里肉也掏出他的来!要俺每在这屋里点韮买葱,教这淫妇在俺每手里弄鬼儿也没鬼!大姐姐那些儿不是;他想着把死的来旺贼奴才淫妇,惯的有些折儿!教我和他为冤结仇。落后一染脓带,还垛有我身上,说是我弄出那奴才去了。如今这个老婆,又是这般惯他,惯的恁没张倒置的!你做奶子,行奶子的事。许你在跟前花黎胡哨!俺每眼里是放的下砂子底人!有那没廉耻的货,人也不知死的那里去了,还在那屋里缠。但往那里回来,就望着他那影作个揖,口里一似嚼蛆的,不知说的什么!到晚夕到吃茶,淫妇就起来连忙替他送茶。又忔忽儿替他盖被儿,两个就弄将起来。就是了久惯的淫妇!他说丫头递茶,许你去撑头获脑去雌汉子!是什么问他要披袄儿?没廉耻他便连忙铺子拿了细段来,替他裁披袄儿。你还没见哩,断七那日,学他爹爹就进屋里烧布去,见丫头老婆正在炕上坐看挝子儿,他进来收不及,反说道:『姐儿,你每耍耍,供养的匾盒和酒,也不要收到后边去,你每吃了罢。』这等纵容,看他谢的什么?这淫妇请说:『爹来不来,俺每不等你了!』不想我两步三步就扠进去,说的他眼张失道,于是就不言语,行货子什么好老婆,一个贼活人妻淫妇,这等你饿眼见瓜皮,不管了好歹的你收揽答下。原来是一个眼里火,烂桃行货子!想有些什么好正条儿。那淫妇的汉子,说死了。前日汉子抱着孩子,没有门首打探儿?还是瞒着人捣鬼,张眼儿溜睛的!你看一向在人眼前,花哨星那样花哨,就别摸儿改样的!你看又是个李瓶儿出世了。那大姐姐成日在后边,只推聋儿装哑的,人但开口,就说不是了。」那玉楼听了只是笑。金莲道:「南京沈万三,北京枯柳树,人的名儿,树的影儿,怎么不饶的?雪里消死尸,自然消他出来!」玉楼道:「原说这老婆没汉子,如何又钻出汉子来了?」金莲道:「天不着风儿晴不的,人不着谎儿成不的。他不整撺瞒着,你家肯要他?想着一来时,饿答的个脸,黄皮儿寡瘦的,乞乞缩缩那等腔儿。看你贼淫妇吃了这二年饱饭,就生事儿雌起汉子来了!你如今不禁下他来,到明日又教他上头脑上脸的。一时桶出个孩子,当谁的?」玉楼笑道:「你这六丫头,倒且是有权术。」说毕,坐了一回,两个往后边下棋去了。正是:

  「三光有影遗谁系,  万事无根只自生。」

  有诗为证:

  「一掬阳和动物华,  深红浅绿总萌芽;

  野梅亦足供清玩,  何必辛夷树上花。」

  话休饶舌,有日后晌时分,西门庆来到清河县,分付贲四、王经跟行李先往家去。他便送何千户到衙门中,看看收拾打归公廨干净,他便骑马来家。进入后厅,吴月娘接着拂去尘土。舀水净面毕,就令丫鬟院子内放卓儿,满炉焚香,对天地位下告诉愿心。月娘便问:「你为什么许愿心?」西门庆道:「且休说,我性命来家!」往回路上之事,告诉一遍:「昨日十一月二十三日,刚过